０２０ 洗腳奴婢
湘綺稍有猶豫，想他不是有意安排自己來伺候的。她近前將那木盆子放在榻前的擱板上，轉身看看簾幕外，尋思是是否喊位丫鬟來一同伺候。不知為何，她的眼皮總在突突地跳，心也恍惚不安。似乎自偷聽了二公子同侯爺一番談話後，二公子麵頰上那張天真笑意燦爛的皮就被揭下，露出原本的冰冷。但她心裏的卓柯平日麵容平和，對下人都是笑容可掬，但如今那目光深不可測。
她伸手試試水溫，微燙的，那熱氣蒸得額頭已滲出密汗，或是初次伺候人洗腳心驚緊張，亦或是伺候的是位男子有些局促不安。她本是帥府千金，卻落得如此境地，生平頭遭為男人洗腳。她低垂了眸，榻上的卓柯已艱難地翻身坐起，呻，吟一聲兀自談道：“可是乏得腰腿都要斷掉，迎來送往這幾日，便不得暇沾凳子。沙場奔馳都不曾此辛苦的。”
一隻腳伸進水盆時，湘綺為他挽起褲腿，露出黑色的腿毛，不十分濃密，卻不似他那白淨如玉的麵頰光潔，透出幾分男兒的陽氣。
“挽高些，免得水氣蒸濕了褲腳。”卓柯吩咐。湘綺將那褲腳挽起，卻不留心那涼滑的絹紗倏然滑落，慌得她一把握住，那褲腳才險些落入水中。隻是定神時，她才發現自己的手緊握在他的小脛上，不由心中微驚，正欲鬆手，他的一隻大手已覆在她冰涼的手背，道一句：“不妨事！”
她心裏撲通的狂跳起身要躲，卻他一把拉住腕子說：“愣什麽？伺候洗腳都不會？可見是名門千金，受不得這份作踐的。”
她看向他桃花一樣滿含春意的眼，慌忙避開，低下頭用手試試水溫。
卓柯似看出她的遲疑道：“這水燙些才解乏的。”
湘綺這才放心伺候那另一隻腳入了木盆中。
“哎？”卓柯的腳猛從水中提起，反驚得湘綺一閃，驚問：“燙嗎？”
忙去摸水，那水溫溫的正好。
卓柯深吸一口氣，放鬆又極盡享受到“唏”了一聲說：“洗吧。”
卓柯猛然仰麵倒下，抱了頭望了天落寞道：“譚帥爺九泉有知，見這一雙如花似玉才女之手為人洗腳，不知如何傷心？”
隻這一句話，戳到湘綺心頭那最柔軟初愈的傷，酸楚疼痛，卻是措手不及的。她眼淚頓時如斷線珠子撲噠噠墜在木盆裏，木盆裏清晰可見自己那略顯消瘦的麵頰，怕是誰人此刻一句同情的話，都能勾起她無限隱傷。
再抬眼時，見他膝蓋處露出一塊鵝卵大的疤痕，吸引她視線停留片刻，不及躲開卻沒逃過卓柯的眼光。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這是令尊譚帥爺口邊常掛的話。行伍之人哪裏有不落疤的？”這話似是自嘲，湘綺不由想到爹爹臂上一道深深的刀疤，幼時她每見到那觸目驚心段傷疤就要嚇得大哭不止，爹爹就抱她在懷裏哄逗，說那不過是老天爺救過人，給留個記號以圖來世報答。
銅壺滴水，滴答滴答，炭火盆的熱度撩人。湘綺隻覺身上滿是熱意，而躺在榻上的二公子似睡非睡。湘綺的心裏不由動個念頭，小弟，明日的行刑，那催命的銀兩三千，她可是該開口借機求二公子才是？
湘綺拿了兩塊鬆軟的絳色巾帕分包裹起二公子的腳，輕輕放置在床沿，卓柯也側過身橫陳在床上待她來捶腿。
湘綺將木盆放置一旁，淨過手轉回來跪坐在榻板上，挽起衣袖時，目光恰注意到二公子除去直裰隻穿了貼身的紗絹中衣，那衫子和底衣都是薄透的，貼身時若隱若現裏麵的肌膚。她一陣驚心，麵頰赤紅，偷眼見他枕個臂仰躺著，若有所思，她便挽了衣袖握個粉拳從大腿處輕輕捶去。
“用些氣力。”他隨口吩咐，湘綺稍加些力，卓柯閉目養神，如玉似冰的麵頰在燭影下格外朦朧優雅。
“你大公子向太太討你過去。”卓柯說，側眼打量湘綺的
神色反應。湘綺有些措手不及，不想他開口竟然是這句話。一時不知如何應答，隻吱唔的應了聲：“奴婢不知。”
“你二公子這不是告訴你呢嗎。”
“是！”
“稱心如意了？”卓柯說得慵懶得不屑一顧，湘綺又應了聲：“是！”覺得失言，才補一句：“全憑主子們做主就是，哪裏有奴婢的主張？”
“你倒是個口舌伶俐的。”他說，此後就是沉默，許久狠狠道，“府裏但凡有個稍入眼的東西，多半就要被他奪去，連你也不例外。”頓頓，不等湘綺搭話突然問，“聽說你在四處籌錢？”他閉目問，湘綺手立時停住，始料不及他開口先來問，心神不寧訕訕道：“是，是香花的，ru娘她臥病……”
咯咯的幾聲笑，笑得暢快，卓柯一個鯉魚打挺坐起，就湊到她頰邊輕聲問道：“如何？躲在後園偷，窺了一場好戲，還不過癮？”幽幽的聲音，如當頭一記棍棒，敲得湘綺周身一抖。頭就低湊到他耳邊，湘綺周身如遭雷擊，頭腦嗡的一陣，沒了思緒。心想他既然是發現了他的詭計心機都被自己窺了去，想是那層麵紗揭去，彼此間就沒個什麽遮掩了。
二公子打量她的眼神怡然自得，絲毫沒了剛才自批麵頰的陰狠，眼神也恢複了那日桃花樹下初逢時的魅人。
“你一直在，我早知你在一旁窺視，如此行徑可不算磊落，算來你我是一道上的人了。”他淡笑著湊近她，目不轉睛地看她。
“人家真心要幫你，你卻拿這些糊弄太太的話來填補我。你可是真急了籌措錢的？”
湘綺心頭一慌，難道他知道個八，九分了？那實言就在唇齒間徘徊，卻不敢輕易出口，畢竟不十分信他。
“你二公子在朝裏走動的，大理寺上下也可還是有幾個朋友。”他唇角勾出抹笑意，自矜的，顯出格外的俊美的桃花眼，眼眸深深的打量她，待她從實招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