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集 六月清遠

秀娘紋絲不動,更不會卻接,隻是嘴裏說:“藥本來就是苦的,你忍耐一下就好了。”

“忍耐?”李雲清端著碗提高了聲音:“你自己嚐嚐這藥是什麽滋味!”

秀娘遲疑了一下,接過藥碗輕輕tian了一口,頓時難過地連肩膀都縮了起來。她忍住迅速找清水漱口的衝動,開口說:“這個藥確實有些腥膻了,但郎中既然開這個方子,自然有他的道理。雲清,來。忍耐一下,一口氣把它喝下去,你就很快會好起來的。”

說著,帶著期待,秀娘雙手將手中碗送到李雲清麵前。

良藥苦口利於病,或許這服藥的味道不怎樣,但秀娘堅信這對李雲清一定是有好處的。郎中為得是懸壺濟世,總不會刻意開出捉弄人的藥方子來吧。

許是秀娘真摯的態度感化了李雲清,他的臉色也緩和了一些。盡管不情願地接過藥碗,湊近嗅嗅再嫌惡地拿開,如此反複幾次,咬牙堅持著喝了一大口下去。

藥進口之後,那股感覺更加強烈。李雲清怎麽能受得住,連忙起身衝到旁邊天井院裏載著的那棵樹旁,哇的一聲全都吐了出來。

秀娘趕緊追上去,幫他撫胸口,拍後背,關切問道:“雲清,你沒事吧?”

李雲岫一直喜歡跨坐在門檻上讀書,李雲清跑過來吐,他恰好都看到了。趕緊從門檻上下來,快速跑到李雲清身旁,稚聲問道:“哥,你怎麽吐了?你生病了嗎?”

李雲清這個時候最憎恨地就是別人說他有病,問他病情,以及麵對藥物。他不滿地抬起頭,眼珠通紅,朝著尚且年幼地李雲岫吼道:“滾開!”

李雲岫不明所以,一向疼愛自己的哥哥為何突然之間如此嚇人,有些呆住了。李雲清扭過頭去,一眼看到手中端著的藥碗,恨得高高舉起,狠狠地摔在青石板地麵上。啪地一聲,藥碗應聲而碎,藥汁濺了一地,嚇得李雲岫向後跳了開來,害怕地小臉頓時煞白。

秀娘趕緊繞過去,將李雲岫摟在懷裏,嘴裏念叨著“沒事沒事”,哄著李雲岫。

李大爺聞聲出來,望著一地狼藉,看著那褐色藥汁,氣不打一處來。他指著李雲清罵:“李雲清,你這個混帳東西。你以為你自己有病,就可以妄自所為,想什麽時候發作就什麽時候發作嗎?”李大爺繞了個圈,轉到李雲清麵前,指著地上的狼藉,命令李雲清:“你給我收拾幹淨了!你給我收拾幹淨了聽到沒有?”

盡管李大爺一副凶狠的樣子,刻意反複說了兩次來強調。可李雲清卻脖子一梗、頭一扭,根本不理會李大爺。他怒著嘴,擺明了是故意和李大爺唱反調,竟有點小孩子不講道理的樣子。

秀娘見這對父子陷入僵持不下的局麵,趕緊又跑過來勸著:“爹,您別生氣,我來收拾就是了。”

說著話,就要蹲下撿拾地上的碎片。李大爺把她一把拉起來,阻止她的動作:“秀娘,你別動,今天我還就讓他來給我收拾了。”他對秀娘說完,又指著地麵對李雲清叫:“李雲清,聽到我

說話沒有?你趕快把地上給我收拾幹淨了!”

李雲清梗著頭,不屑地轉過來看著李大爺,斜乜著自己的父親。忽然他點了點頭,咬著牙說:“好,我收拾,我收拾是吧!”

他開始狠狠地踢著地上的碎片,搶過旁邊豎在牆角的掃帚瘋狂地砸著東西。秀娘再度將李雲岫摟在懷裏,擋住他的視線,生怕他被自己的哥哥嚇到了。李大爺也是攔在他們身前,看著李雲清發瘋,竟然都沒辦法上去阻攔。

李雲清依舊不停地砸著,但凡眼中看到的,可以拿得動的都被他盡數摔到地上。嘴裏念叨著:“我收拾!讓我收拾是吧!很好,我收拾……”

陣陣響聲把一直在閣樓上誦經的大奶奶都驚了下來,她出現在幾人身後,看著李雲清發瘋的樣子,驚嚇地問:“怎麽了這是?”

李雲岫委屈地喊了一聲奶奶,而大奶奶此刻卻無暇顧及到他。她緩緩來到一直念叨一直砸東西的李雲清身後,心痛地看著自己疼愛的孫子,聽著他念叨的話。

“臭郎中,死郎中,你讓我喝的是什麽藥?我沒病,我沒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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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清遠,完全綻放出漫山遍野的綠,萬綠之中,偶見各色花朵,煞是好看。

清遠坐落在平頂山腳下,因此山山頂沒有山峰,卻是平坦一片,因此得名平頂山。又因平頂山山石居多且堅固,所以李家才會落戶清遠。久而久之,便成了大戶,再後來,便成為清遠唯一的大姓。

李雲錦已經把湛州府茶莊的鄒大掌櫃接回了家中,休息過後,便有李三爺親自陪同遊看整個清遠。

幾人順著山路往下走,李三爺有些擔憂地看著左右都是石頭,心裏沒有底地問鄒大掌櫃:“鄒大掌櫃,你看著漫山遍野都是石頭,能種茶嗎?”

清遠李家最大的榮耀來自於每年都要給皇上送貢茶,可近年來好茶卻越來越少,茶農也開始不滿起來。李三爺身為後李家族長,自然心憂此事,此次請鄒大掌櫃來,就是想要看看,能否開辟出新的種茶的地方來。或許換了換地方,可以采摘出好茶來也說不定。

鄒大掌櫃揮著寬大的袖袍,顯擺著學問:“茶聖有文曰:茶者,南方之嘉木也。上者生爛石;中者生礫壤;下者生黃土。眼前這片荒蕪山地,三爺便知是天造地化了。”

李三爺聽了這話,頓時喜出望外。鄒大掌櫃這番話,無疑是在說這片荒山是種植茶樹的最佳地點了。他怎能不高興?不止是他,就連李雲錦也興致盎然,一對眼睛笑得都快看不到了。

“真的嗎?老天對我李家不薄啊!這一大片荒地呀是開墾成茶園,我們李家以後就不愁上等的好茶葉了,也不用因為茶不夠而高價出去收購,受製於人了!”

“沒錯!”李三爺接過話去:“守著這麽好的山不種茶,每年都要高價收購不少,這不是拿著金碗要飯吃嗎?”

李三爺高興,人都好似年輕了不少。以往走上這麽遠的山路,早就累得不成樣子。今日卻越走越精神。

一路把鄒大掌櫃帶回家,念叨了一路開山種茶的事情。

李雲錦眼看父親臉上出現疲色,趕緊在一旁應聲:“爹,你就放心吧。我這就去找秀才叔開祠堂,商量開山種茶的事情。”

李三爺連連擺手:“不,先不要去。”

李雲錦不解地看著父親。這是好事,為何還要阻攔?早一點開山種茶,便會早一點收獲呀!

李三爺邊走邊說:“這捐錢修葺祠堂的事情,他還沒弄出個子醜寅卯來,現在加上雲清又病了,他恐怕正慪火呢!你這樣,到後堂去拿點補藥代我送給雲清。”

停頓了下,李三爺也不避諱有外人在,徑直交代著兒子:“你秀才叔的毛病我知道!他就是個順毛驢。隻要把他的毛捋順了、氣消了,才能談正事。”

李雲錦頓時不滿地叫了起來:“那我要和他談正事,還要隨時看著他的臉色啊!他是掌祠人,凡是應當以大局為重,憑什麽他要依著個人的喜惡說話辦事?要我說,這個掌祠人的身份早就該是您的了。您說他不過就是一個窮秀才,有什麽啊?每天隻會喝點小酒,寫兩個字,這有什麽?他還會什麽呀!”

李雲錦發了一通牢sao,見李三爺依舊無動於衷,終於忍不住說出心裏話來:“爹,您要是不幹,我來幹!”

李三爺驚愕地瞪大眼睛,表情有些可笑。他上下打量李雲錦,哼了一聲:“你幹?你幹我更不放心!”

李雲錦被父親這麽一搶白,頓時顏麵俱失,低頭扁嘴往後堂方向走去。身後還能聽到李三爺叮囑鄒大掌櫃對茶山的事情多費心的話。

李雲錦往後堂方向走,恰逢李雲睿手捧詩書從後堂方向往外走,兩人便這麽碰上了頭。李雲睿見了李雲錦,趕緊放下手中正讀的書,笑著招呼著:“二哥!”

李雲錦正悶著氣,見狀隻是略微不甘願地點了點頭,算是招呼過去了。

李三爺帶著鄒大掌櫃正要去休息,聽見李雲睿的聲音,連忙停了下來,轉過身來麵帶慈愛地等待著。李雲睿又上前招呼了李三爺一聲,卻對那陌生的人不知該如何稱呼才好。

“來來,雲睿啊,先把書放下。”李三爺笑著走到李雲睿的身邊,指著身邊李雲錦說:“休息一會兒,陪你二哥去雲清家裏一趟。”

李雲睿不知李三爺提這件事情有何目的,他與秀娘的事情李三爺知道的最清楚,眼下卻讓他去登門拜訪,這似乎……

不過,李雲睿並沒有表現出自己的狐疑,反倒借勢說道:“正好,我剛才還想和爹說一聲,去看看雲清去。”

李三爺眼神一下瞟到一旁,就是不看李雲睿,歎了一聲後,道:“聽說雲清得了病以後,這脾氣也變暴躁了。”他又一指李雲錦,囑咐著李雲睿:“你呀,到那了好好看著你二哥這張嘴,別說出什麽別人不愛聽的話來。”

李雲錦見自己在父親心中竟然是這種形象,氣得說不出話來,隻能訕訕地哎了一聲。李雲睿聽後到是笑笑,點點頭回答:“好的,我會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