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集 湛州來信

前李家——

大奶奶在閣樓上念著佛,身邊到處香煙嫋嫋,空氣中彌漫著濃厚的檀香味道。

陡然聽見李雲清一聲接著一聲的叫喚,大奶奶心中一個不穩,連忙睜開雙眼,忙不迭地推開閣樓上的窗子,探著身子往下瞧。

這五月的天,已經熱得很了,房門幾乎都是敞開著的。大奶奶輕易便看到了樓下新房內此時發生的情況。

李雲清身著棕色對襟領口淡梅紅色長衫,頭發一半束起一半垂下,上麵纏著厚厚的繃帶。他的手放在桌上,正由郎中施針,那一聲聲叫喚便是因為郎中落針之後引起的。

“唉喲!麻——”李雲清麻得身子都軟了,閉著眼睛叫了一聲。

郎中將針抽出,換了個地方紮了下去,嘴裏問道:“這樣呢?”

“疼……喔……哦……麻!”李雲清的表情有些痛苦。這讓陪伴在他身旁的秀娘有些擔憂,眼神不停地瞥著郎中,又關切地看著李雲清。幾次想要開口,問個究竟。

郎中依舊還是昨日那個扮相,頭頂布方巾,身著灰青色長袍,腰間連個腰帶都不曾紮,隻是長袍下穿著同色係的長褲,腳上踩著一雙軟底黑布鞋。他一邊施針一邊不緊不慢地說著:“麻,就說明有效果了。雲清賢侄,你這也就是遇見我了,你要是遇見其他庸醫,你可就完了。”

秀娘在一旁一聽說“完了”這兩個字,頓時心裏沉了下去,連忙心裏啐了幾下,想要把那黴運啐走。

郎中和李雲清說過這幾句話之後,又對秀娘說了起來:“少奶奶,我可以教給你一套按捏手法,你天天幫他按捏幾次。這樣,可以使他的腿恢複得更快一些。”

秀娘在白底暗玫紅花朵圖案的闊袖底衫外趙了一件同樣的外衫,隻是那敞襟衣領是湖藍色打底,上邊兩側分別繡著玫紅色花朵,與身上的花紋倒是映襯得很。同時也可以清晰露出底衫對襟領口上的那抹朱紅。外衫袖口也是用朱紅色滾得邊,闊袖上繡滿了漂亮的花朵。她的頭發盤成了婦人的磬蟠結,上邊簡單地cha了兩隻金鈿,又在腦後別了一個通體碧綠的發簪。樣式雖然簡單,但金鈿十分精美,看著倒也有新婚的喜慶勁兒。

聽聞郎中說拿捏可以使李雲清好得更快些,秀娘頓時露出甜美的笑容。那一對酒窩一閃一閃,有些心急地說道:“好呀。那清先生現在就教我吧。”

李雲清還在哎哎地叫著,抽空看了秀娘一眼,滿是感激。閣樓上大奶奶將秀娘所言完全聽了去,見她如此關切李雲清,露出欣慰的笑容。

看來,這女子終究是要嫁人的。之前大奶奶也聽說了李雲睿和秀娘的事情,但李雲清喜歡秀娘,想要娶秀娘,那麽她就會盡量地完成這件事情。雖然之前也有些擔心秀娘心中一直記掛李雲睿,怕是不會好生地與李雲清過日子。所以之

前新婚之夜才會對秀娘進行了一番叮囑,而晨間又因為她沒伺候好李雲清而訓斥了她幾句。眼下看來,這新媳婦倒還可以。

郎中並沒有因為秀娘的心急而感到不滿。相反,倘若秀娘根本不著急,那才會被人小瞧了去。這女人為了自己的男人肝腦塗地也是應該的,掏心挖肺那完全是正常當做的。區區一個學習拿捏,更是她應盡的本分。

但郎中還是像模像樣地誇讚了句:“少奶奶真是好學之人。好!來,我現在就教你。”

兩人便開始在李雲清的腿上CAO練了起來,郎中一邊拿捏一邊講解,而秀娘則瞪大雙眼,不敢錯過一絲一毫,生怕記不清楚。期間,偶爾會夾雜著李雲清的呼聲。

大奶奶看著眼前這一切,耳聽那雜亂卻充滿了人情味的聲音,摸了摸耳垂上當年李太二爺送給她的那對黑珍珠耳環,微微一笑。

……

祠堂跨院外,那封信已經交到了李三爺的手中。他拿著信來回踱著步子,越看上麵的內容,心裏的擔憂越大。

終於,他重新站在兩個兒子麵前,將那封信折了幾折,嚴肅說道:“雲鬆啊,這貢茶的事情,關乎到我們兩李的榮辱興衰,千萬馬虎不得。我看,家裏的事你就別管了,趕快動身回去吧。”

李三爺將折好的信箋重新裝回信封裏,還給了李雲鬆,嘴裏吩咐著。

李雲鬆自然知道這件事情不是小事,也不和李三爺推讓什麽了。他點了點頭,收好信後說:“爹,事情緊急,那我現在就走了,我會想辦法挽回局麵。”

“好。”李三爺點了點頭,為自己懂事的大兒子感到欣慰。隻可惜,再懂事,他終究隻是個庶出,未來家族興旺卻還要依仗著自己的嫡子李雲睿啊。

李大爺見那父子三人說起沒完,也從裏麵走了出來,挨著李雲鬆的身邊站著。李雲鬆和李三爺說完了話之後,轉身又和李大爺說:“大叔,這修祠堂的事情看來我是顧不上了,就有勞您費心了。”

李大爺巴不得後李家在修祠堂上一點力氣不出,那樣前李家在祖宗麵前,在鄉親麵前,在那些農人乃至外人麵前才有麵子。聽了李雲鬆這麽一說,趕緊表態:“都是一家人,分什麽你我呀!你趕緊把貢茶的大事搞好,家裏的事你不用CAO心。快走快走吧。”

李大爺朝外揮著手,催促著李雲鬆趕緊回去忙。關於在湛州的生意,前後李家均有份額,所以李大爺也不是完全私心。原本是李雲清和李雲鬆共同在外麵跑商的,李雲鬆因為開了武館,平日裏對那些生意多有照顧。且因為他武館逐漸走上了正軌,平時到也不太需要他在武館,便將身心投入到了生意上。這次李雲清大婚,結果傷到了自己。現在貢茶方麵出了事情,他也不可能趕回去,所以能夠負責解決辦法的,也唯有李雲鬆了。

李雲鬆不敢耽擱,與幾人說了句告辭的話便匆匆離開了。而修葺祠堂的事情,也暫時告一段落,隻等著籌集修葺所用的錢財了。

回到家中,李大爺不敢隱瞞,趕緊將貢茶方麵出事的事情和大奶奶說了一通。

“貢茶漕運的方麵出問題……”大奶奶沉吟著。

“是啊!”李大爺愁眉苦臉,那一對稀疏的眉毛都要擰到一起去了,眉心中央那深深的川字,明顯表現出李大爺此刻的煩躁心情。

“世風日下,民亂加匪亂,這水路旱路都不敢走啊!”

大奶奶雖然不做掌祠人了,但對於自家生意還是很在意的,聞言忍不住問道:“雲鬆不是說湛州府總兵答應出兵護送貢茶嗎?加上雲鬆武館裏選派出一些好手來,不應該再發生問題的!”

李大爺拉著一張苦瓜臉,將頭上的圓角帽摘下來,搔了搔頭皮:“這麻煩就處在了湛州府總兵身上了。”

大奶奶頓時一陣心驚,下意識地瞪大了雙眼,緊忙問:“出了什麽麻煩?”

“信上沒細說呀!”李大爺也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可那信是從湛州那邊武官直接寄來的,看樣子寫得很是匆忙。

“不過我們這次兩李承辦的貢茶,湛州府總兵是不會出頭護送了。各鏢局因為害怕匪亂,也不敢護送了。所以呀,雲鬆才會去想別的辦法去了。”

大奶奶聽了解釋之後,心裏更加不安。她無意識地滾動著手裏的念珠,盡量用平穩的聲音說道:“可是出了這麽一檔子事,雲清此刻居然還受了傷,不然應當和雲鬆一起去一趟的。”

她向前走了幾步,踩的地板發出輕微的響聲:“可雲清傷了不能去,你好歹也該跟著雲鬆走一趟才行啊!那畢竟是我們李家的生意,我們前李一個人也不去,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

李大爺滿臉苦大仇深的樣子,一張臉幾乎皺到了一起,攤著雙手在大奶奶的身後開口:“可是,我對做生意一竅不通啊!我去了也幫不上什麽忙。再說了,雲清傷成了這樣,我也不放心呐。”

說這話的功夫,李大爺已經從大奶奶的身邊走到了她的對麵,轉過身來看著大奶奶繼續說道:“眼看新媳婦就要回門了,雲清又傷成這樣……”他頓了頓,滿臉的無奈和無所適從:“娘,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盡管已經年近五十,可李大爺在大奶奶麵前永遠是那個拿捏不起的孩子,遇見了事情,倘若大奶奶不在,他到尚且有幾分主心骨。可若是大奶奶一在他的身旁,便頓時什麽主意都沒有了,全都等著大奶奶定奪。

大奶奶聽了李大爺的話,也覺得揪心,可暫時確實沒有什麽好的法子。她隻能雙手合十,淩空拜了一拜,嘴裏喃喃有詞,希望佛主看在她一心向佛多少年的份兒上,保佑李家可以順順當當地過了這道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