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集 修葺祠堂

李大爺連比劃帶說,神情有些激動,把李雲鬆弄得卻是哭笑不得。他憋了半天才回答:“我這不是不講道理,我……”

“那你說……”李大爺手一揚,又打斷李雲鬆的話。他手一指祠堂,整個人都散發出不滿的味道來。

“你剛才說你一個人出這個錢,那就是說,不讓其他的李氏子孫出這個錢。你不讓其他李氏子孫出這個錢,那不就是說這整個祠堂就是你一個人的了麽?”他雙手做出一個完全奉送的動作,然後雙手一攤:“那這裏哪有道理可講?”

他這話說不上是有道理,但也說不上是強詞奪理,隻是用他理解的方式去解讀李雲鬆的做法。因著李三爺一直有心爭奪這掌祠人的身份,李大爺對整個後李的戒備心都出奇的高。無論對方好心還是歹意,到了他這裏,都變成了不懷好意。

“我……我這是為他們著想啊!”李雲鬆理出無奈的笑容來,卻又無法對李大爺說太過嚴重的話,畢竟李大爺是他的長輩,又是掌祠人身份。就算兩家再不合,可也要尊重長輩,懂得規矩。

李雲鬆繼續說下去:“現在朝廷這糧餉和匪餉都從農人們身上征收,他們本身就很窮,我是真的為了他們著。”

生怕李大爺會就此發脾氣,李雲鬆又趕緊追加了一句:“當然了,如果他們有錢願意捐,我也沒說不讓他們捐啊!”

李大爺手一指李雲鬆的鼻子,又強行打斷他的話:“你都說了你一個人捐,那他們還捐什麽?”

他這也是心裏一肚子氣,沒處發泄,巧了這李雲鬆自己撞到了槍口。李大爺連帶著一大早從那些接喜人身上惹來的氣就都朝著李雲鬆一個人發泄了出來。

李雲鬆氣得都笑了:“你看你看,我這好心反而惹出是非了。”他看了看李三爺,希望父親出來說句公道話。

“好了好了。”李三爺知道這個時候自己再不出來說句話岔開這個話題的話,李大爺不知道要嚼到什麽時候呢。他一攔李大爺,把他想說的話攔了回去:“好了好了,咱們還是進去說去。”

李大爺狀似無奈地淩空點了點李雲鬆,李雲鬆則更加無奈地搖了搖頭,一行三人這才進了外跨院的屋子。

李三爺頭前走著,李大爺和李雲鬆後麵跟著。李三爺頭也不回,負著雙手在背後說道:“世昌呀,你的心思三哥明白。我看這樣吧,這次修祠堂的費用還是按照老規矩辦,全族人捐獻的方式籌集,能籌多少就算多少。籌夠了呢最好,籌得不夠,由雲鬆補上。怎麽樣?”

李大爺朝著李三爺一挑大拇指,這時候三人也走到了外跨院屋子裏,挑揀了椅子坐下。

“三哥呀,那再好不過了。”終究是長了一輩的人,說話辦事比起李雲鬆來要圓滑許多,也能讓李大爺接受。他扭過半個身子對李雲鬆說道:“雲鬆啊,民貴君輕。你現在千萬不要小看了老百姓!為什麽現在民亂四起?朝廷越剿匪,匪越多?那是因為他不把老百

姓當人看,失去民心!這失去民心,早晚要出事兒!”

“嗬嗬。”李雲鬆假意地笑了下:“大叔這真是身在桃園心係天下呀!”

因李三爺比李大爺年長,故此李雲鬆稱李大爺為叔,因他排行老大,所以才會稱呼他一聲大叔。

“明年大考,祝大叔能夠脫白掛綠、早登龍門。做一個濟世安民的棟梁之臣!”

盡管李家經商,但因大奶奶亡夫李家太二爺當年護國有功得到了皇上的重賞,所以這整個李家都以能考取功名進朝為官為榮。李三爺便滿心希望李雲睿能夠去考取功名,而不是一輩子隻做富甲一方的商宦。

不知李雲鬆是有意還是無意,可這話分明觸了李大爺的黴頭。他從十七歲那年開始便想子承父業,考取個功名,可考了幾十年了,每三年便會特意抽出時間來去參加秋闈,奈何李大爺xing子急躁,根本無法用心讀書。童試考八股文和試帖詩倒可以應付過去。可等到了秋闈的時候,考得卻是那策問和經義,他是無論如何都過不去。因此,到現在依舊隻是個秀才,永遠脫不下那一身白衣,更別提穿上鄉試第一名代表解元身份的綠衣了。

但越是這樣的人,卻越在乎身份。平日裏李大爺便總是依著自己是秀才身份,說起話來引經據典,三令五申三綱五常,句句不忘八股文。可他心中那份遺憾卻永遠都彌補不了了。早年李太二爺以文采韜略退敵,護國有功,可他怕是九泉下不知,他的兒子竟是個幾十年考試卻隻得了秀才身份,再也無法考取到其他功名了。

李大爺聽了李雲鬆這句話,活像吞了一隻蒼蠅一樣,喉嚨裏和心窩子裏都不舒服。他翻了翻小眼睛,臉上盡顯難以言喻的尷尬。

“雲鬆啊,我知道……我知道你這些話是在諷刺我、看不起我。沒關係!我秀才還是願意把這些話當成正話聽。我就不信,我秀才每次考,我都能倒黴滴碰上那些糊塗的考官!”

李大爺喜歡以秀才自稱,實在是他的身份特殊,自稱掌祠人有點顯擺的味道,自稱族長,他又管不到後李的事情。可他又行大,也不能自稱大爺,因此便以他多年來未曾改變的身份——秀才自稱。

他的話音落下,卻欲蓋彌彰地左右看看李三爺和李雲鬆,後者二人卻聳著肩膀露出笑容來。隻是不知笑得是他所說的糊塗的考官,還是笑他這麽多年依舊沒有自知。

李三爺雙手互cha在袖口裏,端著肩膀一陣好笑。不等笑過便開口:“世昌啊,你這才有我們李家傳下來的骨氣。”他身子不動,掏出一隻手來,側身對著李大爺豎起大拇指,卻根本不去看對方。隻是繼續說道:“下半年我們雲睿也要趕考了。這樣,到時候你們叔侄二人一起去考,為我們李家爭回個大功名!”

李三爺搖頭晃腦,表情認真,可說出的話卻似褒實貶。而李大爺也不知怎地了,許是因為平日裏李三爺一直很穩重,鮮少這樣開玩笑,他便當了真。一拍胸脯,壯氣

衝天向李三爺保證著:“三哥,你放心就是了。雲睿跟著我,肯定不會落榜。”

他的表情無比認真,繃著一張臉,竟就與他背後牆上供著的祖宗畫像一個模子刻下來似的。李三爺忍著笑,看了一眼外麵正在打掃庭院的仆人們,壓低了聲音問道:“我聽說喜田也在跟你學四書五經嗎?把喜田也帶上……”

李大爺仰著身子哈哈大笑幾聲,倏地站起身,嘴裏應道:“好!很好!三哥,你說的沒錯。這次就把喜田也帶著,那些糊塗考官看不上我,沒準啊,會對這個喜田,加以讚賞。好,就這麽定了,好不好?”

李三爺沒想到自己有意揶揄在李大爺聽了去竟然以為是真的提議,心裏憋著笑,卻不好說什麽。有心想要阻攔,卻聽得李大爺朝著跨院屋子外大聲喊道:“喜田呀!”

喜田正抄著掃帚在院子裏打掃著,聽聞李大爺呼叫自己,連忙高聲“哎”了一聲,拎著掃帚往李大爺等人所在方向看去。

“喜田,來來來!”李大爺朝著喜田招手。喜田連手中掃帚都顧不上放,就這樣雙手托著掃帚幾步跑到了台階上。好在那門窗都四敞八開,也不需要進屋子就能聽清楚幾個人講話。

“喜田呀,我舉薦你,今年參加院試,先中他個秀才。啊——”

喜田一聽,頓時痛快地應了一聲:“好——”心中當沒當真,卻又是另外一回事兒。

好字尚未落音,就見李雲錦從祠堂大門外一路跑了進來,一邊跑一邊喊著李三爺和李雲鬆。

“爹、哥——”

李雲錦跑得有些急,到了屋子裏已經氣喘籲籲。他雙手扶著膝蓋上方,好是一陣喘,這才算勻了氣。

“爹、大哥……”他頓了一下,竟然都沒招呼一聲李大爺:“??的武館送來封急信,讓大哥火速回去。”

李雲鬆從小練武,大了之後並沒有子承父業做商宦,而是在??開了一處武館,收了一些學徒弟子,每日CAO練的倒像模像樣。此次因李雲睿大婚,這才特地從??趕了回來,原本想著無事,可以在家裏多待上一段時日,卻不曾想竟然忽然來了急信讓他回去。

他連忙向前幾步,側著身子從李大爺身邊經過,到了李雲錦的麵前。

“可曾說發生了什麽事情?”他略帶緊張地問。武館一向沒有什麽事情,而且那邊也有負責人,按理說,若是一般的小事,斷然不會驚動他的。

李雲錦連忙從袖口裏掏出那封加急的信遞了出去,麵色凝重:“信就在這裏,好像是有關我們貢茶的事情。”

李三爺蹙了蹙眉:“這武館怎地還和貢茶拉扯上關係了?”

李雲鬆此時已經接過了那封信,看了李三爺一眼,後者微微點了點頭,他這才神色凝重地拆開來看。隻瞥了一眼,便拉了李三爺一下,父子三人連忙一起從跨院的屋子裏走了出去。

身後,李大爺望著那三個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