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集 接喜（一）
開門聲音驚動了李雲清，他眯著眼睛疑惑問道：“門怎麽開了？”
秀娘刻意挨著李雲清坐著，這樣即便他扭頭也無法看到外麵發生了什麽。聞聽李雲清問起，便笑笑回答：“是風把門吹開了，我這就去把門關上。”
說罷，起身便去了門口打算把門關上。哪曾想李雲岫竟然還在門口轉悠著，這冷不丁的卻把秀娘嚇了一大跳，險些叫了出來。待看清楚是李雲岫之後方低下了身子，壓低聲音問著：“你怎麽還不走？”
“嫂嫂，明天我再來看你。”李雲岫為得就是和秀娘說上這麽一句道別的話，他仰著臉，期待地看著秀娘，等待她的回答。
秀娘露出好看的酒窩，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輕輕點了點頭，朝著李雲岫笑了笑。李雲岫這才開心起來，痛快地轉身，在秀娘溫柔目光注視下愉快地離開了。
秀娘關好房門後重新回到床榻旁，放緩動作坐在床邊，低頭看了有一會兒，覺得李雲清似乎已經睡著了。但她還是喊了一聲他的名字，做一下確定。喊過之後並未得到李雲清的任何回答，這才相信他是真的睡著了。秀娘便吹熄了最後一隻紅燭，合身躺在了李雲清的外側。好在床榻夠大，即便是四個人睡也足以睡下，兩人相安無事，倒也誰也沒碰到誰，就這樣到了天亮。
……
翌日，天晴。
後李家三爺一大清早便容光煥發，自己最疼愛的嫡子總算是娶親洞房了，他這個做老子的怎能不開心？尤其是剛剛接到消息，後李家三叔公等人早早便備了禮來竄門子，他趕緊收拾整齊了迎到中門口。
此時三叔公的身後跟了幾個女眷，已經進了大門，順著回廊九曲十八彎，繞到了中門口了，恰逢李三爺迎了出來，連忙奉上手中禮品，嘴裏稱著恭喜。
“同喜同喜！”李三爺拱手回禮，滿臉都是喜悅的笑容：“來來來，我帶你們到洞房外等候。”
幾人哈哈一笑，隨著李三爺過中門穿庭院，來到了李雲睿的新房前。
新房內，燭火燃了一夜，終究在天亮之時化作最後一嫋煙，飄蕩著騰空而起。
李翠娥一身嫁衣未除，隻摘了頭上的羽冠。她便這樣合身靠在床畔坐了一夜，床上大紅喜被整齊地疊放在一旁，竟是連展開的機會都沒有。
李翠娥靠著雕花床柱，表情說不出是悲還是喜，卻沉默不語。在她的身旁，卻不見本該陪著她共度春宵的李雲睿。
外麵傳來仆人扯著嗓子的喊聲：“雞鳴之時，新婚少爺、少奶奶晨起，拜見公婆啦——”
李翠娥聞言，這才緩緩抬起頭來，看向房門方向。而與此同時，外麵重複的話語再度響起。
“雞鳴之時，新婚少爺、少奶奶晨起，拜見公婆啦——”
李翠娥站起身來，緩緩走到門口，打開房門，看著外間伏案而睡的李雲睿。他身上的大紅喜服和桌子後麵牆壁上掛著的紅底金字雙‘囍’字是那樣的刺眼，竟是那樣的諷刺。
她便這樣站在裏間與外間的門口看了李雲睿一會兒。新婚之夜，他借口讀書，卻寧願困
著伏案而睡都不肯入洞房，望著她愛慕了多年的那張臉，李翠娥有心難過，卻不想被人看到自己新婚之夜便遭遇這樣的待遇。略微思忖一下，便跨步邁過高高的門檻，小步來到李雲睿的身旁。
“雲睿……”李翠娥小聲喚著他，喊了幾聲，卻不見他有任何反應，隻好伸出手，輕輕推著他，並叫著他的名字。
她的手一碰觸到他的肩膀，他卻頓時如遭雷擊般坐直了身子。剛醒過來時尚且有些不辨方向，左右看了看，發覺身旁站著李翠娥，這才回過神來，忙不迭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站起身來。
“你已經起來了。”他沒話找話說著，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麽。
李翠娥輕聲嗯了一下，李雲睿見狀忙說：“那這樣，咱們就出門去拜見爹娘和族老吧。”
他隻想趕快離開這個地方，離開隻有他們兩個人存在的空間。靠近李翠娥，他就渾身的不自在，一直以來當做妹妹的人竟然成了自己的妻子，而且她還是他心愛的女人最好的朋友。這……這讓他該如何自處呀。
李雲睿錯身往外走，李翠娥卻沒動，背對著李雲睿忽然冷聲問著：“怎麽見呀？”
這句話成功地把李雲睿的腳步留住了。李翠娥轉過身來，看著李雲睿的後背，幽幽開口：“我們什麽都沒做，出門……怎麽像爹娘交代呀？”
李翠娥有些難為了，新婚之夜這樣過來，身為新媳婦，她確實沒個交代。這知道的曉得是李雲睿的問題，不知道的卻道這新媳婦竟然將新郎嚇得不敢上床，傳出去，豈不笑死人了？倘若說得更加嚴重一些，沒有那染紅的白帕子，怕是會被人詬病，說著新媳婦其實早已不是……
“做什麽？”李雲睿倏地轉身，不知是明知故問還是確實不知。
李翠娥抿了抿嘴，畢竟這是一個羞人的問題，讓她這個未經人事的姑娘該如何開口？她幹脆從袖口裏抽出早已準備好的白帕子，遞到了李雲睿的手中，從他身旁快速走了過去，麵對著牆壁停了下來。
饒是李翠娥聰穎有心計，可她畢竟還是個才出閣的黃花大閨女，這種事情依舊覺得臊得慌。
李雲睿接過白帕子便知怎麽一回事了，他轉過身來，捏著白帕子對著李翠娥的背影說道：“這個……改天再交吧。”
李翠娥側了一半身子過來，哀怨說道：“今天不交的話，閑話會淹死人的。”
她或許什麽都不怕，不怕秀娘怨恨她，不怕李雲睿不喜歡她，但她生在這個環境下，怕的也是那淹死人的閑話。她嫁過來是為了日後成為夫人，過上好日子的，不是讓人用唾沫來淹死的。能為自己謀取的幸福，她就不會錯過一絲一毫。
“翠娥……”李雲睿快步走到李翠娥麵前，方要解釋什麽，就被外麵第三次叫醒仆人的聲音打斷了。
“雞鳴之時，新婚少爺、少奶奶晨起，拜見公婆啦——”
李翠娥知道不能繼續拖下去了，她從李雲睿的手中一把搶過白帕子，轉身進了裏屋，衝到供桌前，從抽屜裏翻出出嫁時帶著的剪刀，轉過身來橫在胸前。
“喂——”李雲睿大驚失色，連忙衝進裏間：“翠娥……”
李翠娥根本不給李雲睿說話的機會，執著剪刀朝著自己手腕貼近手掌的地方刺了下去。鮮紅的血液瞬間滴下，李翠娥連忙把白帕子放在下麵接著，那觸目驚心的紅滴在白帕子上，瞬間染出點點梅花。
“翠娥，你這是幹什麽呀？”李雲睿再傻也知道她在做什麽，連忙上前抓住她的手，忙著為她止血。
明明是他的原因，卻要她來承擔。即便他對她沒有愛，卻也無法見到她為自己這樣做。
李翠娥打斷他的話：“別吱聲，當心被外麵的人聽了去。”她頓了頓，用滿是溫柔的眼神看著李雲睿，感受著他的大手傳來的溫度：“你今天欠我的，以後要加倍還給我。”
李雲睿握著李翠娥的手，第一次對感情無以回報感到內疚。
當第四次叫醒響起的時候，李三爺等人已經在新房之外等候許久了，李雲睿這才帶著李翠娥姍姍來遲。因著兩人之前的喜袍均未脫下，此時到省卻了再穿上的時間。
在叫醒聲音中，二人一前一後來到眾人麵前。李翠娥雙手擎著那染著梅花的白帕子，李雲睿拿過來放入到女眷雙手托著的木盤中，呈獻給那些個特意前來的女眷們麵前。那些個人望著點點梅花，均露出滿意的笑容，彼此點了點頭。
幾名女眷前後站著，齊聲道：“陰陽交泰、萬物生長、恭喜新人、多子多福……”
李三爺一旁站著，滿意地點頭，笑容綻放著，好不滿足。
李翠娥又拿出早先封好的紅包交到李雲睿的手上，李雲睿再度上前，將紅包放置在木盤上白帕子旁。女眷們一起福身謝過打賞。
“多謝少爺……”
女眷們轉身離開了，李雲睿這顆心方才放下，轉身看著李翠娥，後者給了他一個放心的微笑。
三叔公此次任務完成了，便又帶著那些女眷們除了後李家，穿巷子、過胡同，來到了前李家。依樣畫葫蘆地說著同樣的叫醒的話。
“雞鳴之時，新婚少爺、少奶奶晨起，拜見公婆啦——”
喊過一聲之後，卻不見房中有任何聲響。按理說，他們到後李家時辰尚早，新人耽擱了倒情有所原，可在後李家耽擱了許久，路上又浪費了些時辰，到了前李家大院，那對新人本該早早便準備好的，怎地卻不見了聲響？
那端著木盤的女眷看了其他人一眼，朝著大門指了指，三叔公便舉步上前幾步，再度扯開嗓子重新又喊了一次。
新人倒是沒出來，卻引來了李大爺。他急著幾步來到三叔公麵前，攔住了他。
“唉唉唉，三叔公，您這是喊什麽呀？我兒雲清受傷了，你不是不知道。”
三叔公一臉義正言辭：“我當然知道啊！雲清傷了起不來，可新娘子沒傷呀，她為何不起來呀？”
“這……”三叔公的話讓李大爺啞口無言，隻能無語地看著三叔公，心中卻一陣不滿。三叔公素來與後李家三爺走得近，李大爺心裏都清楚，可眼下對方說得屬實，他還真就沒辦法說些什麽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