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俠義為懷江湖客
“晨軒，你幫二嫂駕車吧，我自己趕車。”
陸伯不能隨行，駕車的人就少一個。
晨軒撇撇嘴，望了望陳丹雪的車子，一臉的不滿：
“三姐，你還是饒了我吧。我給她趕車，她肯定一會兒說車太顛簸了，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我可是伺候不起她的。”
“現在還這麽貧嘴！”
君雅瞪了他一眼：“去，這不是給你個機會，好好的與她相處麽，緩和一下僵局麽？二嫂肯留下來，其實，對二哥，對陸家也是有感情的。你不要跟她爭，多多的讓著她一點兒就好了。”
晨軒點點頭：
“我聽三姐你的吩咐。”晨軒頓了頓，若有所思的說：“我原來覺得，對二哥很不服氣，多少有些不屑一顧。可是，還是最信得過他，他一句話，我們一家人就千裏萬裏奔走。哪怕在找尋什麽，會麵對什麽險境，都是不知道的。這大概就是一家人吧。”
聽著晨軒的話，君雅有些詫異的望著晨軒。原以為他太過放誕不羈，忽視了世俗的道德倫理，也忽視了親情，可是，到底是一家人，血濃於水，仍舊是最最可以信任依靠的人呢。
君雅的嘴角，帶著寬慰的笑容。
安置好了大家上車，君雅揚鞭，趕車而行。好在是將門之家，君雅到底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多少會些駕車騎馬的功夫。
晨風正好，掠過了昨日的陰霾，君雅的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遠遠聽到有馬蹄聲踢踏而來，君雅抬眼，一襲褐色衣衫的人騎馬而來。
“龍公子。”
勒住了馬的韁繩，君雅點頭示意道。
“龍公子如何是去而複返？”
龍世頷首：
“我本是要去鏡山的，聽陸姑娘一家人也是要去鏡山的話，不若同行，也好有個照料呢。”
龍世說的誠懇。
“公子也是要去鏡山？”
君雅多少有些詫異。
麵前的人，雖然是鬢染霜華，衣襟沾土，可是無論從氣質言語，做派為人，都可以看出，必然不是一般人家的弟子，從山野之中遇到這樣的人物，又幾次被他所救，君雅心頭就有些微微的詫異。又聽聞他同去人跡罕至的鏡山，君雅更覺得離奇了，越發是想著，二哥的安排，定有沒有言明的地方。
如此想，君雅更是多了幾分的小心。
“是啊。我也是去鏡山，受一位朋友之托，去拜訪名台山莊的一位故人。”龍世的目光寬和淡然而明澈。
從這樣的眼神裏，是無論如何都看不出惡意的。
“龍公子對名台山莊熟悉嗎？”
君雅問道。
如果是來人有惡意的話，他是有很多的機會對自己不利的。而陸家一直蒙他相助，那麽，姑且相信麵前這個人吧。
“不熟悉，我也是從未去過名台山莊的。隻不過是略有耳聞，名台山莊的莊主沈景峰沈莊主是武林德高望重的劍客。十年前金盆洗手，歸隱山林，不問俗世的。我的一位朋友曾經受沈莊主的深恩，我代朋友去拜望他。能夠一睹沈劍客的風姿，也是我的心願。”
龍世說的很誠懇。
君雅點點頭。
“若是如此，一路同行也好。隻怕我們這裏，婦孺比較多，恐怕是耽擱了公子的時間呢。”
“無妨的。我也不是很著急……”龍世的眼睛中，不經意的閃過一絲擔憂，旋即有恢複了正常：“雖然說鏡山此去的路上人並不很多，但是，江湖不平靜，對名台山莊心懷不軌的人也是不少的。一路還是小心呢。陸姑娘與沈劍客的淵源我不便揣測，但是，既然是江湖朋友的話，我也算是仗義一回，拔刀相助吧。”
君雅有些疑惑不解。
這話說的唐突，卻又話中有話。
總覺得眼前這個人，似乎是相識的，卻又不知道他是誰。隱隱的，卻感覺著他對自己明明有些了解的。心下暗自相信的是，這個是善意而非惡意的。
君雅淡淡一笑。
“一路上幾次承蒙龍公子相救，如此一來，更是多欠龍公子一份恩情了。”
“江湖兒女，能一路同行即是緣，這些，不足掛齒的。”
龍世淡然道，目光中有些悠遠，似乎瞬間起伏著千百種思慮。
“對了，陸姑娘是大漠人吧，似乎你對路還是熟悉些，我初次到大漠呢，也很想聽聽這裏的風土人情呢……”
龍世道。
“我是自幼在大漠長大的中土人呢。對這裏的風土人情，多少還是有所了解的……大漠的風沙大，氣候苦寒，自然條件並不是很樂觀。但是呢，大漠孤煙，長河落日的景象，卻是極美而且壯麗的。大漠的人，多是淳樸直接簡單的。”
君雅簡單的介紹著大漠的情況。盡管，他們一直以中土人士自居，可是，及至說到了現在，她才發現，原來大漠是姑娘了。
“聽你的口音，應該是帝都的人吧。我去過帝都，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帝都繁華啊，有大江南北的各種好玩兒的東西呢。小時候真是覺得新奇啊。總想各式各樣的東西都去嚐嚐，去玩玩去看看，可是沒有時間。以至於到現在，都是很懷念呢……”
龍世讚同的點點頭：
“帝都卻是是什麽都有。南來北往的客商，帶來各式新奇好玩的東西。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都是熱熱鬧鬧的。尤其是元宵燈會等等節日，沒有了宵禁，街上掛滿了彩燈，很美呢……”
“我記得，我記得……我記得有一次去帝都，就是元宵節，本來還說可以去猜燈迷的……”
君雅的道，回憶著那年的帝都之行，元宵節，張燈結彩。本來和父母還有大哥是火，可以去看元宵燈會，她們要去猜燈謎的。為了那一次的元宵燈會，她找來彩紙做了紙燈，還看了很多關於字謎的古書，到最後，確最終沒有成行。
她自己被安排在一個小小的陰暗的房間裏，無論怎麽哭鬧都沒有人放她出來。她隱隱的聽到了很多混雜的聲音，很多吵嚷，甚至，鞭撻，淒厲的哭聲。那一夜，她仿佛身在囚牢。
可是，她什麽都沒有挺清楚，弄明白。
再之後，見到父母的時候，父母都是臉色黯淡，對她的追問不回答不理睬。
再之後，與哥哥道別，才知道哥哥病了，臥床不起。
那是她與父母最後一個元宵節燈會。沒有等到春暖
花開，回到大漠。父母已經離她而去……
話題停在那一刻，君雅的回憶如潮湧一般。眼中帶了淚水，良久，再沒有說話……
“陸姑娘，你怎麽了？是不是讓你想起什麽不愉快的往事了？”
龍世問道，目光中有關切，有憐愛，有悲憫。
那樣的眼神，讓君雅感覺到分外的溫柔。
君雅吸了口氣，沉默著。直到風吹幹了她的淚水。
“我倒是希望自己能想起更多的事情呢，可是，想不起來也想不明白了……我的父母，在元宵節之後，意外去世。我總覺得，元宵節的那一夜，應該發生了什麽事情，可是，就是不記得不明白不清楚……我一直都很想知道答案，可是，確始終都詢問不到。”
九重宮闕，風波詭譎的朝堂，所有沉默不語的人，以及，自此之後再未見過的長兄。
這個陳年的夢魘，始終揮之不去。
可是，為了懵懂的弟妹，為了艱難立足的二哥，為了風雨飄搖的陸家，她隻能沉默。
龍世看著眼前的女子，揚手，想幫她擦去淚水，可是，旋即又垂下。
“這個世界，原本就比我們想象的複雜很多。人心叵測，人與人之間，更是很多的陷阱折磨，冤冤相報，是永遠都解不開死結的。不若，過去了就先讓它過去，還要好好生活下去呢。”
龍世溫和的安慰著眼前的女子。
君雅點點頭，沒有說話。
“就算是要查明情況，就算是要找出真相，就算是要複仇，也要等到自己有能力的時候再去做。最要不得的是傷人三分傷己七分，讓親者痛仇者快。那樣，會讓當年拚死保護你們的父母，兄長難過、失望的。你的父母，也一定不會希望你如此的。”
龍世的目光閃著晶晶亮的光芒，一瞬間，君雅竟然有些疑惑。
隱隱的感覺著，自己不懂的事情，眼前的人，似乎都懂得呢。
這個目光溫潤的人，有著深不可測的地方。
“複仇？你在說我？”
君雅有些疑惑，是自己的仇恨，還是眼前的人的仇恨呢？明明，他在說自己。可是，他所說的，自己並不明白。
“哦……”似乎是聽出了君雅的訝異，龍世搖了搖頭：
“我隻是舉個例子而已……希望姑娘珍重。不要為了過去，影響了此後的人生。”
“哦……”將信將疑，君雅應聲。“你說的道理，我自然是知道的。過去的事情雖然遺憾，不過終究過去了。如果是過去的悲劇，影響著全家人此生的幸福，怕是更大的悲劇了。我沒事兒了，我都忘記了。不會再多想……我想，我的家人，也會是這樣的想法。”
君雅道。
元宵節的事情，她從未跟弟妹講起，父母的去世之謎，用一個重疾的借口搪塞過去。她的希望，是保護著弟弟妹妹好好生活下去，而不是，一家人生活在仇恨裏。很多事情，是能力之外的。風雨飄搖的陸家，她必須小心謹慎，不要走錯了路，要分得清輕重緩急。
君雅一直在這樣的叮囑著自己。
隻是，她沒有想到的是，命運之弈，步步相連，已經在局中的人，原不可能脫身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