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思往事追憶流光
陳丹雪靠在床邊，靜靜的坐著，對外麵的事物渾若無覺。是以，當明軒到屋裏來的時候，陳丹雪並沒有感覺到。
明軒皺著眉，端詳著失神的妻子。陳丹雪長發及腰，白色的綾羅睡衣委地，她的臉色並不是很好，有些憔悴有些蒼白。她也不是五年前隨自己，有帝都遠赴塞北的少女了，那時候的她明眸皓齒、伶俐嬌俏；此時的她，是一個四歲兒子的母親，是自己的妻子，是名義上，陸家的主母。隻是，這些身份，想來並未給她帶來過快樂、順心吧。
她的皮膚失去了年少時候的光澤，也沒有當年的神采飛揚了。
不自覺中，明軒的憤怒減少了很多，隻是很多的無助和憐憫。
“丹雪……”
明軒在門邊看著失神的妻子，輕聲呼喊。
陳丹雪抬頭，看著眼前的人。
有多久不見了？
她也不記得了。
隻覺得眼前人就是恍若在夢中。
“明軒？”
陳丹雪訥訥的道。
明軒點點頭。
“我來看你……”
“看我？”
一時失神，旋即，陳丹雪緩過了精神：
“你來看我？看我幹什麽？你心裏頭何嚐有我這個妻子？你恐怕是早就忘了我了吧？你是看我失魂落魄的笑話，還是做什麽？你不用因為負疚來憐憫我了，我不需要你的憐憫。收起你一副善意的樣子吧。你知道，我知道，你是怎麽毀了我的。不會原諒你的……”
陳丹雪怒目而視。
恨意竟然是如此之深，明軒不由得一冷。
“丹雪，你是這樣的恨我嗎？”
明軒的聲音也有些弱。
“當然了，我恨你。恨你當時騙我。裝作偶遇，裝作風流的翩翩少年，你誘惑了我的心，你讓我相信和你的愛是緣分，當時我，是多麽沉醉在你的騙局裏，相信一切都是美好的，甜蜜的。哪怕是千裏萬裏，從帝都到大漠，我一路追隨。當年，父親和母親都說，陸家衰落，不值得嫁，說大漠苦寒，不要過來。可是，我渾然不覺。我隻覺得，你是值得我愛的，你是愛我的，我無怨無悔……可是，又怎麽樣了？一個騙局，從頭到尾，徹徹底底的騙局。從遇到我就是騙局，娶我隻為了能得到我父親的支持……你現在來說，你來看我，這不是笑話嗎？你什麽時候對我有過憐憫和同情心了？”
陳丹雪的情緒很激動，尖刻的指責著。
“對不起……”
明軒道，聲音有些微弱。
指責，憤怒，突然間都變得無力。
糾纏的到現在，也隻是因為當初的錯誤。
陳丹雪柳眉一揚：
“對不起？你一句對不起就夠了？誰來償還我這一輩子？”旋即，陳丹雪若有若無的吐了口氣：“怎麽想起來跟我
說這句對不起了？這恐怕不是你的風格吧，想必還有些什麽原因呢……讓我想想……”
陳丹雪的眼中，劃過一絲的惡毒：
“我知道了。怪不得今天會看到宗無塵呢……怎麽，你是想趕我回家，把宗無塵娶進門吧！我告訴你，陸明軒，你休想，你休想！不是你一句對不起就可以的，我這輩子已經毀了，可是，我也不會放過你。我恨你……如果你敢娶宗無塵，我會讓你付出更重的代價的！”
陳丹雪惡狠狠的說。
陸明軒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一時啞然。
“丹雪，你的恨意竟然是這樣深嗎？我，在你眼裏，果然就是這樣的人啊……”
明軒有些無力，身子一時站不住，向後一跌，跌倒了門框上，手中的金簪也應聲而落。
簪子當啷一聲落地，驚動了陳丹雪，陳丹雪不由得瞪著金簪，不由得神色大變，也一時說不出話來。
明軒看著陳丹雪，心中抽痛。
眼前的女子，不是那個單純的少女，而他從來都不是那個翩翩少年。他們從一開始就錯了。是繼續互相折磨，還是……
明軒咬牙撿起了金簪，遞給了陳丹雪：
“這是你的東西，收好吧……”
明軒的聲音很淡漠，聽不出是怒氣。
陳丹雪愣愣的，良久：
“你要怎麽辦？”
明軒苦笑了一下：
“我，要怎麽辦呢？丹雪，是我對不起你。你恨我，也是理所應當。但是，不要輕jian了自己。你是兵部尚書的女兒，是大家閨秀……”
說著，明軒就往外走。
“站住！”
陳丹雪淒厲的喊。
明軒一愣，站住了身子。
“你到底要怎麽樣？你不要走，你要是不要我了，你寫下休書，我二話不說，我這就走！但是，你不可以這樣，這樣一直不理我……”
陳丹雪道。
明軒看著陳丹雪，一時無言。
他們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所想到的是完全不一樣的。
可是，已經是夫妻了，他們，是要走一輩子的人了。
明軒突然比以前更清楚的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所有的逃避，都是不可以的，都是沒有用的，隻是讓事情變得更糟糕。亂麻結成了一團，現在，也隻有他來解開。
“還有。如果你要休了我，我要帶思涵走……”
陳丹雪道，目光清冷，不帶絲毫的柔情。
明軒不由得苦笑。
這個女子，他到底是無可奈何啊。
“你拿到那個簪子，也自然是什麽都知道了。我也沒什麽好隱瞞的。你既然是為此休了我，也不必說，思涵就是你的！”
陳丹雪道。
但是，到底是有些氣虛。
“你是思涵的母親，是我的妻子。丹雪，我沒說要怎麽樣？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你告訴我，該怎麽辦呢？”明軒歎了口氣：“是我負你在先，所以，我不能指責你。可是，丹雪，你要愛自己啊……你說怎麽辦，就怎麽辦吧……我，由你……”
說完這些話，明軒仿佛是脫力了一般。
從沒有什麽時候，像現在一樣失敗。
“我還可以留下來？”
陳丹雪仿佛有些不相信。
明軒點點頭：
“我不怪你。丹雪，隻要你能夠愛自己就好……如果可以，我們重新開始吧……我，今天本來，就是想給你過生辰的。直到很晚，我才想起來。對不起……”
明軒道，話說的有些吃力，可是，目光中仍舊是真誠的。
陳丹雪皺著眉頭，似乎是在辨認明軒的話的真假。
“你說的都是真的嗎？我們，還可以重新開始嗎？我都失去信心了……我以為，這輩子就這樣毀了。所以，才會自暴自棄，所以，才會……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可能重新開始了吧。都已經是現在了啊。你怎麽可能原諒我？重新開始，又從哪裏開始？你從來都沒有愛上我啊？從來沒有愛，又怎麽重新開始呢……”
陳丹雪說到最後，蒼涼的苦笑著。
“就像一家人一樣。你是我的妻子，是思涵的母親。”
明軒道。
他從來沒有愛過她，就算是說出這樣的話，他甚至也不知道，該怎麽去愛她。可是，他們需要像一家人一樣相處。
“你是真的這麽想？還是，隻是為了想讓我容得下宗無塵，又覺得把我休回家會得罪我父親而不敢，才用這個借口騙我？金簪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吧，你是用這個把柄要要挾我？”
陳丹雪道，目光中，有著往日的猜忌，犀利的光。
明軒苦笑，這樣的猜疑，嫉恨，恐怕真的一輩子不會消解了。他們是夫妻啊，這樣是什麽樣的一生呢。
明軒搖了搖頭：
“不會有無塵，我沒有想那麽多。”
不會有無塵的，這樣的生活，他不能牽連那個宛若仙人一般的女子。那是他心底，最溫柔的所在，不敢觸碰的夢。
陳丹雪點點頭：
“那我就信你這一回吧。和你扮演著夫妻和睦，舉案齊眉，讓父親都相信我們是幸福的，讓他一直能幫到你。”
陳丹雪側著頭看著明軒，很努力的看著他，良久，嘴角浮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我真的覺得，你還是那麽的好看。就像我第一次見到你一樣，我真的很愛你啊……明軒，我愛你的，才會願意和你一演，演了這麽多年的戲啊……”
說著，陳丹雪眼角有淚水落下，又慢慢的哭泣了起來。
明軒心頭觸動，抱住了自己的妻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