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煙花漫漫故人來(上)

白露為霜,夜幕深沉。

玉門關外朔風寒,哈密城中,西北最奢侈,最豪華的青樓集秀樓燈火輝煌,笙歌齊鳴。

哈密是出入關的必經之地,因此,這個不大的城市中,雲集了出關入關的客商大賈。千金買一醉的青樓也格外的紅火熱鬧。

集秀樓在此地二十餘年,有著江南塞北最最漂亮的姑娘,備齊了南北各色的菜式,因此,享譽塞外。

子夜時分,集秀樓頭牌姑娘秋晚的繡房一地狼籍。

秋晚的客人剛走。

客人是一個江南商人,這一回生意賺的盆滿缽滿,於是乎,不惜千金買一笑,到集秀樓特意點了秋晚。三百兩銀子才能一見真容,千兩銀子才陪客,秋晚是方圓三千裏最最紅也是最最貴的頭牌姑娘。

嬌媚的聲音,一開口,聽的人都酥了;婉轉的歌喉,隨口的唱一曲都讓人神魂顛倒;更別說白玉肌膚,勾魂媚眼,天人般的玉骨風姿了。

這一夜,客人不停的打賞著伺候的婢女小廝,不停的誇讚著宛如仙女的秋晚姑娘;不停的美酒輕舞歡歌,銷魂窟裏,渾不似人間的歡樂。隻是,到了午夜,準時送客——秋晚姑娘的規矩,不留人過夜。這個規矩蹊蹺的很,但是,所有人都遵守下來了。

“蘭兒,菊兒,你們怎麽還沒收拾的清……這麽大酒味衝的我頭暈,去點檀香……”

秋晚從內室走了出來,她穿著光潔純白的,江南上等的絲質睡衣,長發披瀉。卸去了濃妝,娥眉微顰,神色倦怠,長睫毛低垂著掩了明眸,隻是,舉手投足間,仍是嬌美清逸,帶著些微的嫵媚,那嫵媚,是媚到骨子裏的,一個倦倦的眼神,一個軟軟的聲音,都讓人心思慌張。就是女子,也不由得多去看一眼。

塞北九月,已經是寒風刺骨了,雖然屋裏爐火很旺,但是,為了通風打開了窗戶,冷風吹進,仍舊很冷。秋晚穿著最單薄的衣服,光著腳,渾不在意的在窗前的風口站著。朔風吹亂了她的長發,她抱著肩膀,猛吸著冷氣。

小丫鬟蘭兒、菊兒連忙點頭,快速的收拾著一桌子杯盤狼藉。其實,不是她們不願意早點收拾,隻是,客人沒走,裏屋裏翻天覆地,不是她們能進來的

時候啊。

“還有裏屋,東西也都得換了……快點去收拾……”

秋晚回身自己抓起酒壺,又倒了杯酒,一飲而下

“姑娘,這大冷天別喝涼酒,要不我給你暖暖去?”

正說話,**翠姨過來了。

“不用了……”

秋晚隨手扔了酒杯,坐在繡塌上。

“哎喲喲,姑娘得保重身子……你們這些伺候的,一點眼力都不長,還不快點去燒點熱水給姑娘喝?”

翠姨的臉上堆滿了笑容。濃粉也遮不住她臉上的皺紋。

“您放心吧,我身子骨好著呢,耽誤不了給您賺錢……”

秋晚回身給了翠姨一個似笑非笑的笑容,翠姨愣了愣,又嗬嗬笑起來。

“錢是小,姑娘身子要緊不是……”

“哎,哎,你怎麽硬往裏麵闖呢……秋晚姑娘晚上不接客了……”

正說著,外麵傳來一陣喧鬧,爭執中,秋晚房間的門被推開。

“誰……”

翠姨驀地站起來。

“怎麽又是你?”

陸晨軒穿著一身暗灰色粗布衣服站在了門口。霜夜行走,他的身上帶著一身的寒氣,略微淩亂的發絲上也帶著霜雪。劍眉入鬢,雙眸生寒,英氣十足的臉上帶著冷峻桀驁的神情,他的神色冷漠,如寒潭般的眼眸中看不出有任何的喜怒。

“晨軒,你來了?”

秋晚一回身,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先前的倦怠一掃而光。她回身看了看一屋子人:

“你們都出去吧。”

翠姨歎了口氣,一揮手,帶著蘭兒,菊兒出了門。

“晨軒……”

秋晚兩步走到晨軒近前,伸手撫摸晨軒發絲上的霜花,眼中,是說不出的愛憐。

晨軒沒有理會晚秋的柔情,他坐在繡塌上,揚手拿起了酒壺,搖了搖:

“怎麽沒有酒了?”

“喝完了吧。我叫她們上一壺上好的女兒紅,如何?”

秋晚一臉的笑容,絲毫沒有不悅。

“不要,要燒刀子,要最烈的烈酒,給我來一壇吧……”

說著話,晨

軒就往秋晚的內室走去,秋晚遲疑了一下,想去攔住他,又放棄了。映入晨軒眼簾的是淩亂的被褥,對應著屋外的杯盤狼藉,不用想,就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

似乎是倦極了,晨軒沒有顧忌的躺在了床榻上。

“你要不要吃點東西?或者,去洗個澡?看著你氣色不大好啊……”

秋晚施施然的半跪在床榻,柔聲說。

“不用。”

晨軒閉上了雙眼,不再看秋晚一眼,似乎是無比的倦怠。秋晚思索了一下,沒有說話,轉身自己去外麵取了酒來,再回頭,晨軒已經坐了起來。

“酒來了,我還吩咐她們去做幾個小菜兒——知道你在軍中清苦的很,我這裏好好的幫你補補,你這回神色差的很呢……”

秋晚端著酒,送到他的身前。

“你們這裏有沒有空房子,幫我找一間——哪怕是柴房都行……”

晨軒的眉頭微皺著。

秋晚也是一愣:

“怎麽?是嫌棄我這裏太髒?我叫他們換新的來……”秋晚說著話,又看了一眼晨軒的神情,對麵的男人,仍舊是毫無表情的不動神色。

“好吧。我叫她們幫你找一間空閑的房間……隻是這會兒冷的很呢。這火盆給你移過去,成嗎?”

晨軒沒有說話。

秋晚默默的放下了酒,又走出去安排著。很快就回到了屋裏,指使著人搬走了火盆兒,端走了酒:

“晨軒,這樓最邊上那間是空的,好久沒人住了。我吩咐了她們用新的被褥鋪蓋,都是幹幹淨淨的。我們去那屋吧……”

秋晚蹲在地上,溫柔的說。

沒人能想到,集秀樓的驕傲的頭牌姑娘秋晚也能對人言聽計從,如此的溫柔婉約順從。

晨軒嘴角劃過一絲笑容,伸手搭上秋晚的肩膀,把她攏在自己的懷裏:

“你胡想什麽呢……我隻是不願意汙了你這裏……”

正說著,突然間,一口腥紅的味道湧上喉嚨,晨軒生硬的咽下,臉上,如幹嘔一般的惡心的表情,他推來了秋晚,咬著牙,才沒有吐出來,臉色,卻是異常的難看。

“晨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