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拈花惹草

“誰叫你姓令狐來著?”白若蔓翻了翻白眼,嗤之以鼻。

話不投機,令狐玨終於暴走了,重重將床板一拍,赫然起身咆哮道:“大膽白蔓蔓!你可曉得,我全身瘙癢就是因為你昨天伺候我洗的那一次澡,你沒事幹撒什麽花瓣啊?我受不得花粉沾身,你懂不懂啊?”

白若蔓一怔,原來這位嬌滴滴的太子爺對花粉過敏呀!

可是:“你沾不得花粉你在房裏放什麽花瓣啊?何況是你叫我給你撒的花瓣,說白了是你自作孽不可活,關我屁事!”

令狐玨氣結:小時候,每到春天百花爛漫的時刻,自己總是被護在母後的懷裏不準出門,因為春風一吹,各種花花草草的蕊粉就會沾到自己的皮膚上,必定瘙癢難受上半月有餘,但是長大後,長年累月被發派到邊疆打仗,那些個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地方,沒有一株花一棵草的,便也讓自己慢慢淡忘了這一症狀,估摸著府裏的下人們大多也不曉得這事。

隻是平日裏送來的洗澡花瓣都是經過熏香的幹花,雖每每備著,令狐玨卻從來不用,昨天不知哪個殷勤的婆娘弄來了鮮花,加之令狐玨一心隻想折騰白若蔓,竟然忘記了自己這一致命傷,導致如今的下場,說“自作孽不可活”,其實是不為過的。

但是一股怒火回旋在心窩裏,發泄不出去,實在憋得難受。

而有人先他一步憋不住了——

寢臥的房門突然被從外推開,太後氣勢洶洶地殺了進來,枉她多大一把年紀,暴怒起來的精神竟是如此之好,不得不令白若蔓對之慈祥的外表另眼相看。

“原來是你這個大膽的丫頭!害得我家玨兒渾身難受,竟然還敢辱罵太子為‘臭狐狸’,作孽作孽!豈有此理?”太後指著白若蔓的鼻子,幾欲有爆粗口的衝動,“你可知就憑你蓄意傷害太子、辱罵皇家之罪,哀家就可以砍你的腦袋!”

白若蔓一驚,悲憤交加:暗忖就你那不成氣候的孫子,在沙場上幾經磨難都是我白蔓君一手救下的小命,若說你要砍我的腦袋,那就是絕了你孫兒的恩人,真真是恩將仇報、不得好死啊!

但是心裏這般憤憤想著,嘴上卻實在不能道破,白若蔓深吸幾口氣,還是氣得胸脯一起一伏好不激烈:“太後要治我的罪,也應該把事情的真相好好調查一下!太子身上的花粉過敏症,究竟是否是昨夜洗了花瓣浴還未可知呢!而且,太後也該問問您的乖孫子,究竟是誰提出要洗花瓣浴的!”

究竟是誰提出要洗花瓣浴的,關於這一點,太後隻是拿眼神掃了一眼令狐玨,白若蔓就被他徹底出賣了:“沒有啊!皇奶奶,我才不愛洗澡撒花瓣呢!”

白若蔓氣得啞口無言,齜牙咧嘴瞪著令狐玨麵目猙獰,卻一個字也擠不出來,想要爆粗口,又怕罪上加罪,因為對於之前的罪,太後也沒有饒過自己的打算:“

就算花瓣的罪責尚需調查才能定奪,但是你剛才辱罵太子,哀家可是聽得清清楚楚,你又如何賴?”

“我……我……”白若蔓語無倫次,不知該如何脫罪,因為事實的確是自己出言不遜。

“來人,拖下去杖打二十大板!”但是太後的責罰未免也忒過分了些!當真是寵溺孫子寵上了天,看似何等和藹仁慈的一位老人家,當自己的孫兒受了欺負之後,竟然瞬間變成了一個蛇蠍心腸的老巫婆!

“不……不……不服!”白若蔓隻有這一聲挽歌企圖紛揚六月飛雪,可惜,不及再呼一聲,人就已經被兩名不知哪裏冒出來的壯漢拖了出去。

拖到門口的時候,正迎上笑裏藏刀的林姍姍,那得瑟的樣兒分明在說:“活該,你也有今天!二十大板,等著半身不遂吧!”

對於她這等挑釁,白若蔓突然收斂了怒意,嫣唇一揚,笑得比她還要妖嬈,並且唇齒微啟,輕咬了兩個字,不出聲,卻足以讓她看出嘴型——“撒謊!”

撒謊?!她為什麽對著自己說“撒謊”?

林姍姍怔了怔,心裏咯噔一下,突然頓悟白蔓蔓這妮子也許已經看穿了自己那脆不可擊的謊言。

於是趕忙推開挾持她的人,將她拽到一邊,以極快的速度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你覺得呢?”這是白若蔓漫不經心的反問,柳眉輕挑、底氣十足。

林姍姍不是傻子,隨即懂了,側過嬌容麵向太後的時候,瞬間褪去嫉恨的表情,堆砌一臉慈眉善目的柔媚:“皇奶奶,您就饒了她這一次吧!你看妾身昨天才和太子圓了房,本是好事一樁,妾身實不忍府裏出現血光之災,這丫頭的細瘦身板一看就知道不經打,萬一出了人命,可不煞氣?”

太後聽此,蹙了蹙眉頭,然再一沉吟,卻舒展愁眉應了下來:“也罷,就聽你的好了。”不得不承認,林姍姍的話,有六分道理,而太後老人家最滿意的,則是這位孫媳婦兒的通情達理和寬容大度,這對於將來乖孫子後宮三千的和諧是非常有好處的!

可惜,太後她老人家的想法,未免單純了些。

白若蔓吸了吸鼻子,也不謝恩,吊兒郎當地杵在角落裏,低垂腦袋數自己繡花鞋頭上的流蘇……

她就這樣僥幸躲過了一劫,這一劫讓她開始認識到人不可貌相:嶽國太後看似和藹可親,骨子裏卻未必真是位慈祥的老奶奶;嶽國太子更是不靠譜,明知自己對花粉過敏,為了折騰她竟然“偉大”到不顧自身安危,卻在東窗事發後,將所有罪孽推到了無辜者身上,委實可惡!

而林姍姍帶來的教訓,則是,捏住敵人的把柄,乃戰無不勝之王道!

因為令狐玨身上的癢症久久不好,當日,太後下榻太子府,未曾離去,一整夜,太子府上上下下都是忙裏忙外、忙進忙出,跟著太醫和

太子團團亂轉。

跟著太醫轉,自然是幫忙打下手。

跟著太子轉,則是令狐玨的無賴,借著渾身難受,提出諸多無理要求。

比如要吃江南的荔枝啦,於是餘無淩連夜派人快馬加鞭一路往南采摘荔枝;

又比如,想念繁華叢的姑娘啦(繁華叢乃是嶽都最有名的花樓,那裏頭的姑娘個個貌如天仙、美撼凡塵),太後雖然不太樂意看到自己的孫兒流連溫柔鄉,卻也拗不過他的頑劣,隻好派人去招來繁華叢的四朵金花,陪她的寶貝乖孫嬉戲玩鬧了一整晚……

如此折騰一宿,太子府上上下下幾乎沒有一個人當夜有幸能夠睡個安穩覺,除了白若蔓,事不關已高高掛起,栓上小柴房的門後,蒙著被子隔絕外頭的嚷嚷,便找周公下棋去了,原計劃是要一直下到日上三竿的,可惜翌日清晨,就被小婉的推攘驚醒了:“蔓蔓!蔓蔓!快起來,珊姬叫你去珊瑚閣喝早茶!”

“喝早茶?”白若蔓揉了揉惺忪睡眼,一臉不快地抱怨道,“喝什麽早茶?我不稀罕!”

“可是……珊姬說了,如果我叫不動你,往後都別想回珊瑚閣了……”小婉憋屈地耷拉了腦袋,楚楚可憐地瞅著再度給自己蓋上被子翻身就睡的白若蔓。

“那最好,幹脆別回去了,以後跟著我混。”

“我可沒你這麽好的福氣,有鳳影公子罩著,我要是丟了這份工,我娘和我弟弟們就……”小婉說著,聲音便漸漸小了下去,含著些哽咽。

白若蔓歎了口氣,掀開被子,起身下床:“得了得了,我去就是,你別再跟我講你老家的那些可憐事兒了,我眼窩淺,會決堤。”

上回,就是小婉和白若蔓兩個人,在某個“屋漏偏逢連夜雨”的季節裏,相擁縮在小柴房內,聽小婉說她和她家族的辛酸血淚史,一貧如洗、重男輕女、坎坷童年、慘淡未來,伴隨著屋外嘩啦嘩啦、屋裏滴答滴答的雨聲,白若蔓突然很不爭氣地哭了,想到自己的家門不幸,繼而想到人情冷暖、世態炎涼,眼淚就止不住嘩啦啦地淌,狼狽到慘不忍睹,是以自那以後,白若蔓再也不敢聽小婉提起那些白賺自己眼淚的事兒了。

於是簡簡單單完畢了穿衣洗漱,白若蔓整一副奔喪的表情,往珊瑚閣去,還未進門,便嗅到一股濃濃的茶香,待踏進門後,正瞧見珊姬匆忙收拾一臉的不耐煩暴躁狀,衝著自己笑臉相迎:“蔓蔓,你可終於來了!”

白若蔓心下冷笑:等得不耐煩了便直說,何苦忍著氣憋出內傷?

然而林姍姍依然維持她那皮笑肉不笑狀,還起身踱近白若蔓親自牽了她的手講她按到座位上:“來,嚐嚐我娘家送來的新茶,是用冬季清晨采摘的露雪所泡,可清甜了!”

驚起白若蔓一身雞皮疙瘩,很煞風景地問了句:“冬天存到現在的雪水,不發臭的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