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十三爺談笑定勝局

“哦?殿下果真如此惦念妙玉師父的安危,為何不報官?”寶玉話音中有幾分尋釁去問十三皇子。

不等十三答話,北靜王搶先替他解釋:“若是報官,怕就牽扯出那姑娘的許多身世,反讓她今世難容了!”

寶玉聽他故弄玄虛,就更是疑心他們的用意,十三阻攔北靜王,北靜王卻心有不甘,欲言又止,抑鬱不平。

十三一把握住寶玉的手深情道:“我承征曾聽京城裏傳言,說榮國府的那位銜玉而出的二公子最是真xing情惜香憐玉的。府裏的姐妹們,他待之極好。若你果然心儀一個女子,保護她不是掛在嘴上說說,而是要守護她,不讓她受傷害,讓她笑容日日,一生無憂;果然遇到難處時,為了她你能挺身而出,永遠是她遮風避雨的傘,棲身的巢穴。本王那日見你為救林姑娘奮不顧身,為你一番癡情打動,才冒險幫你這遭。若你果然有這份心去待妙玉,我但願你用力能保她平安,而不是用口!”

十三做個手勢,寬大的手掌捂住胸口,含笑望他,目光中總有幾分挑釁。

話不投機,寶玉告辭離去,十三卻喊住他說:“下次見我,把金牌還來。你個東西在你手裏就是隨時出鞘的雙刃劍,不定哪日就害到你滿門。”

寶玉轉身回頭望他,一笑躬身一揖而去。

寶玉回府路上還在尋思妙玉的事頗為蹊蹺。

才到府門,就見一人探頭探腦向府裏張望,被把門的家院斥罵退後。

那人心有不甘,上前攔住了寶玉的馬涎個臉問:“這位小爺,敢問這府裏可是有座尼庵?我尋個親戚,我姓黎,黎庶的黎。”

寶玉見那人衣著雖不華麗,倒也幹淨,言辭雖然文鄒鄒,但言談舉止媚俗的模樣惹人討厭。不由皺皺眉頭向後退退,焙茗衝上前一把攔住那人大罵:“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是什麽人,你也配攔的!”

寶玉在眾人簇擁下進府,不由回頭看多了那人幾眼,見他生得眉目清秀,但是目光猥祟,不知來曆,怎麽又同櫳翠庵搭上幹係?

側門那邊匆忙地跑出來妙玉的丫鬟佑兒,反是令寶玉更是吃驚,難道這人果然是妙玉的親戚?佑兒手中一個小包裹塞給那中年漢子嫌惡的說:“姑娘手裏就這些東西了,你拿去變賣了換個錢吧,不要再賭了,再多要也是不得的了。”

那人千恩萬謝,打開包裹看看卻有些失望,嬉皮笑臉道:“煩姐姐去代個話,西府那邊打探尋找她蹤跡的賞銀何止這點兒呀?

我黎老四若不是念在她是我嫡親侄女兒,還有我那早死的嫂嫂命苦……”

佑兒沉個臉掙脫他的手說:“我隻管帶話的,旁的一蓋不歸我管的。”

“你是哪裏來的?”寶玉惱得近前去拉過佑兒閃去他身後,焙茗等湧上來一通臭罵,將那黎老四轟趕走。

寶玉甩弄腰間垂著的絲絛穗子正要進門,迎麵聽到一陣寒暄聲,恰逢璉二哥出來替老爺送客,一襲春煙綠軟袍,紫羅絲絛,瀟灑俊逸,一路走來畢恭畢敬,引了一位體態臃腫的長史官邁了四方步而出,寶玉忙閃去一旁避開。

賈璉送走客人回頭見到寶玉,立在門口長出一口氣,如釋重負般罵了一句:“老色鬼!”

“哪裏來的?”寶玉望一眼遠去的轎影問。

“忠順王府的長史官。”賈璉順口提,伸手去摸麵頰上的一塊傷痕。

寶玉這才看清賈璉額頭上青紫的傷痕,暗黑的淤血腫起個大包,就不由笑了偷聲問:“可是鳳姐姐床上發河東之威了?”湊上前用手輕輕撫弄。

賈璉摸摸額頭一陣羞惱,伸出的手背上竟然又是一道道烏紫的傷痕,寶玉被唬得一驚拉過賈璉的手問:“璉二哥這是怎麽了?”

賈璉一麵同他向裏走,一麵賭氣懊惱道:“還不是拜老爺子所賜。”

“啊?是大伯父?”寶玉一驚,心想大伯父的xing子溫和可是比爹爹要好,如何對璉二哥大打出手了?

賈璉憤憤不平道,“也不怕遭天報。正月裏貴妃娘娘回府省親才點過一出《一捧雪》聽,如今府裏生生的上演出來。”

寶玉聽他牢sao滿腹,也就放緩腳步問個究竟。那《一捧雪》就是講明朝大奸臣嚴世蕃為非作歹,為了巧取豪奪民間寶物玉杯“一捧雪,巧立名目安個罪名害得人家破人亡,但最後終於善惡有報的故事。賈府從來的寬厚待人,如何璉二哥說起《一捧雪》這出戲?

賈璉說:“大老爺在民間看上幾把古扇,也不是什麽價值連城的物事,不過心裏喜歡就讓人家讓給他。那個物主叫個石呆子,是個窮得連飯都沒得吃的,卻多少錢也不肯轉讓那幾把破扇子,放出話來說,‘我餓死凍死,一千兩銀子一把我也不賣!要扇子,先要我的命。’我見那石呆子不肯賣扇子,便如實稟告大老爺知道,誰知大老爺反罵我辦事不利。轉臉將這個差事托給了賈雨村去做,雨村是個手辣的,竟然將那石呆子羅織了個拖欠官銀的罪名,把個家給抄了,弄得人家家破人亡的,就把

扇子搶了來。”

“這如何使得?”寶玉驚道,急得跺腳。官場的醃臢事他也聽過一些,但都沒有比此事無恥的。心裏就更是不平。

“如何使不得?昨夜大老爺對我炫耀此事,問我人家怎麽取來的?我不過回敬一句‘為這點子事,弄得人家傾家蕩產,也不算什麽能為!’大老爺一聽惱羞成怒,當場就劈頭蓋臉一頓好打,還不許歇息養傷。今日奔跑一日替他迎來送往的,示眾一般。”賈璉說得滿心的喪氣,搖頭無奈。寶玉忙拉住他問:“璉二哥,那石呆子一家現在如何了?”

“瘋瘋癲癲的,誰知如何了?”賈璉嘟噥一句同寶玉一道去複命,寶玉卻念念不忘石呆子的下落,心裏佩服這石呆子的呆氣和骨氣。

賈璉也不肯聽寶玉囉嗦,一路上忍不住憤憤罵著:“有本事對我動拳頭,見到忠順王那老不死的追到府裏來討要個小尼姑,他竟然窩囊得屁也不放一個,就這麽便宜了忠順王去。”賈璉啐了一口,疾步快走。

一聽“尼姑”二字,寶玉如驚弓之鳥,陡然來了精神打探問:“璉二哥,什麽尼姑?”

“櫳翠庵那個生得雪膚花貌的小尼姑,你璉二爺還沒嚐鮮,老匹夫倒開始打她的主意了。”賈璉揉著麵頰上的傷疤道,反是令寶玉心頭大驚,急得問:“是妙玉師父嗎?忠順王府打她什麽主意?”

“說是去為老夫人做法事誦經,大老爺不敢得罪忠順王,已經應允了。”

寶玉心想忠順王府平日同寧榮二府互無往來的,登門來求府裏的女尼做法事,講不通呀!

寶玉再要糾纏,偏巧賈璉的跟班旺兒來尋他傳大老爺的話去應個差事,賈璉匆匆而去。

寶玉心裏擔憂妙玉的安危,又記起十三皇子的囑托,心裏七上八下。但依著賈府裏的規矩,子弟出門歸來要去給父母請安。寶玉硬著頭皮來到父親的書房,恰見彩雲同金釧兩個立在門簾旁,下午的日頭暖暖的,金釧的身子晃晃的似睡非睡。寶玉對彩雲遞個眼色,就要去嚇她,卻被彩雲哼了一聲驚醒金釧,指指屋裏說:“大老爺在呢。”

平日裏大伯除去去老太太房裏請安同父親說上幾句話,若沒個大事很少同父親聚首謀事,府裏的事物多半丟給了璉二哥上下張羅奔走。

“老爺,寶二爺回府來請安了。”彩雲微開了紅錦簾子通稟一聲,卻沒見人應。房裏傳來大老爺賈赦一句罵:“貪得無厭!無恥之尤!”

嚇得寶玉打開一半簾子立在了簾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