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血腥

煌煌的橘色光火,映下東方孝宇的一臉陰霾。這個喜怒不露於形的男人,一定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麽時候起,開始如此在意,這麽輕意地就被身前的這個女人的一言一行所激怒。

慕容筱雲頓時啞口,不敢再多提一個字,汪汪雙目無辜又渴望地望著他,眼裏有道不盡寫不完的求生意識。

然而,她越是這樣,東方孝宇心中的疼痛越是排山倒海地翻湧,他挑起劍眉,冷漠寡淡地說:“怎麽,怕我廢了他,不敢吱聲了?你這個賤女人,朝三暮四,連自己的親哥哥也敢愛慕,小心會天打雷劈的。”

慕容筱雲咬咬牙,怒不可遏地說:“我心如磐石,是否朝三暮四,你難道還不清楚嗎?來吧,在你折磨我家人之前,先殺了我吧。”

她雖不是正義凜然之輩,卻也懂得知恩圖報。自三歲的時候,來到這個北國異世,她是在慕容府長大成人的,雖然她與慕容宏偉沒有過多的父女之情,可他好歹守護了她十三年。而哥哥慕容子鴻,對她更是百般嗬護。

她又怎麽忍心,看著他們死在她麵前?

五米之外,雙手與雙腳被粗重的鐵鏈緊鎖的慕容子鴻,眼中盡是深陷絕地的悲愴與傲然猩紅,他一聲怒吼,氣慨山河,“東方孝宇,堂堂尺男兒,何必折磨一個女輩,有本事你放了她。所有的恩怨,都算在我身上吧。”

倏地,東方孝宇一轉身,邁開健步,長劍擎天,緩緩劃向慕容子鴻。他湖水般寧靜無波的眼眸掠過一絲波瀾,眼睛眯成一條縫,幽深莫測地笑了,“這筆恩怨,應該先從你老子慕容宏偉算起。”

待東方孝宇走到慕容宏偉身邊,體柱立直,直直地逼視著眼前的,已過花甲的老將軍。他那雙眸子裏,幽深如潭,深不見底,平靜無波,殊不知如此的風平浪靜正是在孕育著一場狂風大浪。

他審視著他,良久,才緩緩地扯動嘴角,笑說:“慕容老將軍,你可還記得,你當年是如何將我父王置於死地的?”

突地,慕容宏偉眼中驚起一濤波浪,恐慌莫及。

這時,東方孝宇笑了,邪惡如毒蛇,“記起來了?當年,你攻進蕭國皇城,俘虜了蕭國皇帝,還當著他的麵羞辱了他的妃子。也就是我二哥杜雲謙的親生母後。你荒、淫卑鄙,若不是因為北國皇帝早已看上了我母後,恐怕你連她都不放過。風流快活完了,你還不給我父王一個痛快,竟然把他的手腳給砍了下來,扔在一個巨大的白瓷甕裏,用酒一點一點地浸泡,讓他在疼痛中,生不如死地死去。你說,如果我要把這些一一還給你,你能撐得了多久?”

語畢,東方孝宇轉過頭,望著方才杜雲君吩咐抬進來的那口巨大的白瓷甕,目露精光,“看見了嗎,就是那口白瓷甕,慕容老將軍,你可還認得它?”

慕容筱雲隨著東方孝宇的目光望過去,起初看著這口白瓷甕被抬進來,並無什麽異樣。聽聞東方孝宇所講的故事後,再看它,竟然讓她觸目驚心。瓷甕上廣下狹,似刀圭,甕口足足一米直徑,乳白的瓷身上,清晰可見血色的、並不規則的零亂花紋,不知是瓷甕本身就有的,還是當年蕭國皇帝所留下的血跡。

原來,她爹爹是這樣的一個人,手段如此殘忍,竟然將一個堂堂的蕭國皇帝砍了手腳,扔在這口白瓷甕裏,用酒浸泡,直到他在巨大的疼痛中慢慢死去。

慕容筱雲目瞪口呆,看著那口白瓷甕,熱淚不停地往外湧,內心一片慌亂。這個世道,太殘忍了,為了爭奪江山,什麽手段都使得出來,人與人之間沒有和諧,有的隻是仇恨。慕容宏偉施害於蕭國皇帝,如今東方孝宇又複還給慕容宏偉。她哪裏還有膽量親眼看著東方孝宇把爹爹的手腳砍下來,隻是聽見他如此一說,便慌亂得全身頹軟,尤如失去自主能力一般,軟軟地攤坐在羅漢床榻下。

東方孝宇回頭一望,眼中盛著昭然的不屑,揶揄道:“慕容宏偉,我要讓你死得比我父王還慘,至少他還有三個兒子為他複仇。可是你呢,我要讓你眾叛親離。”

說罷,他大步向著慕容筱雲走來,從羅漢床榻下擰起她嬌小的身子,長劍直直地抹在她的脖子上,“你向我求饒呀,隻要你說你與慕容老匹夫沒有任何瓜葛,我就饒你不死。”

熱淚滾燙地從慕容筱雲的眼中奪眶而出,止也止不住,一片晶瑩之中,她強悍而又心灰意冷地望著他,頓時一聲大笑,“嗬……嗬嗬……東方孝宇,你瘋了,你簡直是瘋了。你以為,你讓我爹死前眾叛親離,你就贏了嗎?其實,你最大的仇人不是我爹,也不是殺死你母後的惠妃,而是你自己。當你報了仇,當你奪得了這天下,你又能怎樣。你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孤獨,最寂寞,最可憐的人……你想站在權利的頂端,俯覽這天下,可是,你做好孤獨終老的心理準備了嗎?嗬嗬……嗬嗬……”

慕容筱雲一邊落著淚,一邊狂笑,眼光迷離地望著東方孝宇,看似瘋狂,卻意味深長地洞悉著他孤傲冷漠的雙眸,她的犀利將他內心的孤獨一眼看穿。

東方孝宇猩目一怒,雙眸頓時染上殺念,手中的劍用力地橫過慕容筱雲的脖子,“你就真的不怕死嗎?”

從頸行處明顯地傳來了一陣火辣辣的刺痛感,慕容筱雲甚至能感覺到鮮血從皮膚裏滲出來的汩汩聲。她緩緩地掩上雙目,毫不畏懼地迎上自己的脖子,隻等下一刻讓東方孝宇宣判自己的死亡。

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實力,以為自己可以以一個現代的人身分,用愛去感化這個滿心仇恨的東方孝宇。然而,她錯了,他的心已經裝滿了天下,裝滿了仇恨,哪裏還有什麽真愛。她

太累了,隻覺得這個世界殘酷得如同原始森林,而她隻是森林裏的一隻小兔子,每天都得小心翼翼的,稍微一不小心就得落入虎口。這個森林,充滿了血腥與殺念,人的性命根本不值錢,更別說是自由與人權。她還不如死了,重新投胎,回到她原來的那個世界。那樣,她至少還能自由一些。

掩目的那一刻,慕容筱雲似乎萬念俱灰,蒼白的臉上,盛著她慘淡的輕輕笑容。頸行處緩緩流出的鮮血,似是一朵盛開的玫瑰,妖豔而鮮嫩。

那一刻,東方孝宇的右臂頹然一顫,整顆心猝不及防地慌亂起來。他鬆開手,長劍就那樣錚地一聲掉落在地上,撞出刺耳的聲音。

“錚……”

尖銳的聲音傳開,疼痛地撞擊在東方孝宇的胸口上。

慕容筱雲頸間的傷口,他再也沒有勇氣去看,那道淺淺的口子似乎是割在他自己身上般,灼灼地疼著。

五米之外的慕容子鴻驀然一驚,邁開大步,沉重地拉響了緊鎖他的鐵鏈,一串一串的相撞聲接二連三地傳來。

但見慕容子鴻目怒殺念,咬牙切齒道:“東方孝宇,你要是敢傷害雲兒,我化成厲鬼都不會放過你。”

東方孝宇捏緊拳頭,渙散的目光再次靈光一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右腿一掃,便見地麵的長劍,飛速地插向被鐵鏈緊鎖的慕容子鴻。一道銀光在半空中流串,緊接著傳來慕容子鴻長長的一聲呻吟。

慕容筱雲甚至看不清東方孝宇的動作,就見哥哥慕容子鴻的腹部被長劍刺穿,鮮紅的血液是一把擰開的水籠頭,一股一股地往外冒著。

慕容子鴻抽搐片刻,緩緩地倒在自己的血泊之中。

那一攤血,緩緩散開,刺目耀眼地蔓延。

慕容筱雲瞪著圓溜溜的雙目,眸色裏映下那一攤粘稠的鮮血,它似是一片花海,焚焚綻放,嫣紅似火。

慕容筱雲隻感覺天眩地轉,似乎整個世界都變成血色了一般。她不敢置信地挪著步子,顛簸地朝著哥哥走去,嘴裏喃喃念道:“子鴻哥哥……”

慕容宏偉目露猩紅之光,心中隱隱鈍痛,卻蕭喉一哽,甕聲甕氣地道:“不必為你兄長難過,他死得光榮,來世必定是一條硬朗血漢。”

慕容筱雲繼續沉浮不穩地向前邁著碎步,腳下的那方泥土突然軟了,如同踩在棉花之上,一步輕一步重,讓她險些跌倒。

倏地,她被身後早已見慣了如此血腥場麵的杜雲君緊緊往後一拽。

回過頭時,隻見杜雲君同情地望向她,除了目光灼灼地與她對視,杜雲君再找不到安慰她的話來。

東方孝宇不屑一顧地從慕容子鴻身上邁過,昭然一笑,“慕容老匹夫,你兒子沒死,隻不過暈了過去。如今,該輪到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