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帝怒

翌日的天氣不怎麽好,一大早便下起了淅淅瀝瀝的蒙蒙細雨,驅走了秋季的幹燥,卻也帶來了一種讓人心煩意亂的濕冷。

清染早早就起了身,經過了一翻梳洗,著了一件雪白色羅裙,裙擺綴花,還梳了一個簡單的百合髻,清爽而舒適。她並沒有畫濃妝,她最厭煩在臉上塗上厚重的鉛華了,何況待會兒是去坐牢,而不是去出席盛宴,沒必要將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清……娘娘,”琉璃看了看不遠處的如月和如星,及時改口,卻依舊忍不住聲音中的哽咽,“我們這一去,會死嗎?”

清染看了看琉璃身後的瓔珞,本不想予以理睬,但終究過不得心裏的那一關,便淡淡地應道:“放心,不會有事的。”

“果真是這樣的嗎?”琉璃仍是憂心忡忡。

清染這次沒有回答她,而是抬眸凝向門口。門外,一個老太監帶著兩個小太監正朝她們匆匆地走了過來。這倒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本以為會是一群禦林軍浩浩蕩蕩地來,卻沒想到僅是三個太監。

“娘娘,請隨奴才去見皇上吧。”那老太監拱了拱手,麵無表情地說。

“可否我一人去便可?”清染往後睇了臉色煞白的琉璃和神色凝重的瓔珞,道:“我這兩個小奴才膽子小,見不得大場麵,我怕到時她們會無心冒犯了聖上。”

琉璃一喜,眼底湧起了期待和希望,瓔珞則眼神複雜地看著清染。

那老太監循著她的目光看了看琉璃和瓔珞,思慮了一下,便應允了下來。

清染隨著老太監再次踏入了承天殿的門檻,再一次見到了那個妖孽般的男人。不知是否要感歎命運的愚弄,她被墨曦兩次召見,竟都是因這個男人的龍種不保。

進去的時候,墨曦正坐在龍椅之上,一絲不苟地擦拭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利劍。這種陌生的認真和凝重,與之前的玩世不恭迥然相異,清染不得不感歎,這個男人,到底還有多少麵?

“臣妾給皇上請安。”清染撩了撩裙擺,正跪在殿

前。

墨曦卻恍若未聞,繼續低頭擦拭著自己手中的愛劍,手中遊動的絹布小心翼翼,不是怕一不小心割破自己的手,而是怕不慎刮壞了這把鋒利的寶劍。

也不知是不是想故意晾著清染,墨曦擦起這把劍就沒完沒了,清染在地上跪了整整半個時辰,膝蓋已經麻木了,才聽到這個男人將劍插入劍鞘的聲響。

“鬱……愛妃,你叫什麽名字來著?”邪魅沙啞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昔日的痞氣和玩味,似乎世間萬物在他眼裏都不過過眼雲煙。清染開始懷疑,那兩個不幸早夭的胎兒,到底是不是他的親生骨肉了!

“臣妾鬱夢竹。”

“對,鬱夢竹,多好聽的名兒啊!”墨曦低低哂笑,一手杵在桌麵上,手掌托著右腮,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卻大弧度揚起,“朕還記得,愛妃上回見朕的時候,可是一臉的……紅疹呢!”

“臣妾讓皇上見笑了。”

“見笑有何不好?朕最喜歡看你們逗著朕笑了!”墨曦說著便仰頭大笑了起來,毫無君主風度,反而像一個紈絝公子。

清染不禁頭疼,這種說風就是雨,陰晴不定的男人,她真不知該如何去附和他!

“愛妃為何總喜歡低著頭說話呢?莫不是,愛妃嫌朕長得醜,所以心生嫌惡之意?”

“臣妾不敢。”清染低聲應道,心裏卻不禁腹誹,若他這種容顏都能算是醜的話,這世上怕是沒有美人了吧!

“不敢那便給朕抬起頭來!低著頭,莫不是心裏在盤算著什麽陰謀詭計,怕讓朕看出來,這才心虛躲著朕?”說了這男人變臉比翻書還快,這不,陰森森的聲音冰冷徹骨,哪還有之前的半分玩味調侃?

清染認命地抬起頭,當目光對上那男人的臉之時,心底突然衍生了一種崩潰的無力感。這一張笑得分外妖嬈,微眯的魅眼勾魂攝魄,嘴角勾勒著一個完美弧度的笑麵佛,就是前一刻還講出那麽冷冰冰的話的人?

看清清染的臉時,墨曦有片刻的怔神。女子睛若

水波,鼻凝鵝脂,櫻唇如瓣,麵若桃花,渾身脫不出的輕靈之氣。不是那種傾國傾城的嫵媚之美,而是那種很自然很清淡的美,如水一般,彷如連骨血都是澄澈微涼的。正如詩中曰:其素若何,春梅綻雪。其潔若何,秋菊被霜。其靜若何,鬆生空穀。其豔若何,霞映澄塘。其神若何,月射寒江。

清染一直很美,可後宮美人何其多?比她還要美的女人大有人在,但因著之前的不好印象,驟然形成的巨大落差,衝擊往往比傾國傾城的絕色女子驀然站在麵前還要來得浩大。

墨曦畢竟是一名骨血之內浸著妖毒的君王,這巨大的衝擊對他而言也隻是瞬間的。就隻見他往後倒靠在椅背上,右手放在扶手之上,手指閑暇地輕敲著扶手,嘴角微揚,眸底的玩味卻更濃了,“這才是你的真麵目?倒是絕色,如若不細看,朕還以為是蘭兒呢!上回你又是紅疹又是麵紗的,為的便是朕此刻的驚豔麽?看來果然有城府,也怪不得有本事讓朕的妃嬪接二連三地小產!”

這人,嘴裏明明吐著詰問的惡毒之詞,臉上為何還要笑得如此冶豔妖媚?

清染不禁蹙了蹙眉,思索了半晌才開口道:“臣妾知皇上今日招臣妾來這裏,便是為了追查此事。臣妾無能無才,但仍願竭力相助,幫皇上將此案查得水落石出。”她先聲奪人,為的就是不讓墨曦連申辯的機會都不給她,便直接給她定死罪,那樣她還不得冤死?

座上的墨曦似是沒有想到她會這般回應,也是怔了怔,但很快便大聲笑了起來。大笑罷,他霍然從座上站起來,大步朝清染走來。

“跪了這麽久,腳是不是很痛?”他站定在清染的麵前,居高臨下地俯睨著她,眸底寒涼,哪還有之前的笑意?

清染輕輕對上其深邃的雙眸,澤唇涼涼蜿蜒一縷半彎的迤邐,清冽的聲調,仿若珠玉落地,“皇上也曾為人臣子,個中滋味,應比臣妾還清楚吧?”

話音剛落,突覺下顎被用力鉗製住,五指用力揉掐,像恨不得將她的骨頭活生生捏碎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