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57章 這一聲久違的娘子
王鳳鳴說的是，半個時辰後……
高禦軒聽得很清楚。
他臉上的表情未變，但心裏卻已經開始百轉千回，王鳳鳴不會無緣無故這麽說的，一定是有別的用意。
他原本是要去找沈歸雁的。
喜兒說，她在荷花池裏找東西，怎麽勸都不肯上來。
若是他不去，她是找不到那個小木人的。
那麽，她會不會一直找下去？
若換做平時倒還無妨，但她現在懷有身孕，昨晚還暈了過去，這麽在太陽底下暴曬半個時辰，若是發生什麽意外的話……
他倏地站起身來。
“二娘，我現在有事兒，馬上就會回來！”
他的腳步已經匆匆的往外邁出去了，雖然沒有任何攔住他，但是王鳳鳴卻不緊不慢的道：“還有什麽事兒比劉姑娘的事情更重要的嗎？大少爺，你可別怪二娘不夠意思，我說了半個時辰，就一定說話算話，如若你現在離開我這鳳鳴軒一步，就不怕這輩子永遠也見不到劉姑娘了嗎？”
“……”
“都說，有舍才有得！你想舍了什麽，又想得到什麽，自己取舍吧！”
“……”
高禦軒的呼吸陡然一沉。
這算是在威脅他？
王鳳鳴向來就是個擅於察言觀色的，所以在高禦軒動怒之前，她又接著道：“何況，這件事情隻能你知我知，要是讓侯爺和太君知道，恐怕不僅不會讓你找到劉姑娘，就連我也將受到斥責。”
高禦軒徹底無話可說了。
確實，不管劉嫣是生是死，都進不了高家的門。
窩藏罪臣之女的罪名，他們擔不起。
王鳳鳴正是拿捏準了這一點，才敢這麽肆無忌憚的威脅他，而他處於被動的地位，一下子連反彈的機會都沒有。
“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他忽然這麽說道，眼中泛著篤定的光芒。
王鳳鳴此舉，分明是要拖住他！
她不讓他去找沈歸雁……
這隻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沈歸雁懷孕一事被她知道了，他雖然暫時還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錯，但現在已經深陷圇圄。
王鳳鳴這是在逼他做出選擇！
其目的，直指沈歸雁肚子裏的孩子！
他的孩子！
王鳳鳴為什麽不願意看到他的孩子順利出生，原因已經最明顯不過了，如若沈歸雁真的生下孩子，還是個男孩兒的話，這高府的未來就再也沒有他們二房的什麽事了。
所以，她才選擇在這個時候把劉嫣搬出來。
絆住他！
如果沈歸雁失了孩子，又知道這個中曲折的話，他們的夫妻關係怕是真的到頭了，王鳳鳴這一招離間計使得真妙！
“你說呢？”
王鳳鳴連眼皮都不抬，隨口一聲反問。
他沒有直接點明她知道了什麽事，她也不直接說破自己知道了什麽事，但彼此的心裏卻已經心照不宣。
高禦軒很想沉住氣，但他還是怒了。
王鳳鳴無異於掐住了他的咽喉，讓他進退兩難。
這要是放在三年前，誰敢這麽左右他，可如今卻隻能站在這裏，任由王鳳鳴搓圓揉扁也反抗不得。
這三年，他果然是錯過了許多。
可是，這要他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我再問一遍，劉嫣在哪兒？”
他的隱忍到了極限，終於還是收斂不住那噴薄而出的怒火，可王鳳鳴依然淡然如水，不慌不亂。
嘴角一撇，不言。
如果是別的事情，她在高禦軒麵前也許還會有幾分忌憚，唯獨這個劉嫣，就連高太君都會站在她這一邊的。
所以，她對高禦軒的怒氣無所畏懼，別不怕高禦軒因為這事兒在鳳鳴軒內仙氣什麽風浪來。
他不敢！
一方沉靜，一方暴怒……
僵持著。
高禦軒心裏頭始終有兩個聲音在打架。
一個告訴他，他深愛的人是劉嫣，沈歸雁不過是他生命中的一段小插曲，他傻著的時候分不清楚自己的心，現在他都記起來了，怎能忘了劉嫣？
劉嫣為了他，可以連性命都不要。
當年他攝於祖母與父親的壓力，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沒能在她身邊，就算她沒死，這三年的日子肯定也不好過。
在王鳳鳴手中就更不必說了。
他不能將她棄之不顧。
至於沈歸雁……
也許她隻是一時衝動才跳進荷花池中，她又不是傻的，這麽熱的天，她找了一會兒找不到的話自然就自己上來了。
又也許，花園裏總會有人經過，就算她不上來，也總會有人去把她勸上來的，不會有事的……
他如此安撫著自己。
等到半個時辰一過，隻要他知道劉嫣的下落就好了。
可是，越是安慰，心裏越是不安。
又有一個聲音在說，不行！
不管他們鬧得怎麽僵都好，不管她的心裏在想著誰也無所謂，反正她肚子裏懷著他的孩子已成事實，確定真的能承受妻離子散的後果嗎？
但，這也是他能知道劉嫣的下落的唯一機會。
王鳳鳴是萬萬不可能便宜他的！
一邊是劉嫣，另一邊是他的妻子，他的孩子……
他的心中頓時就立起了一座天平，這端拉扯一下，他的心就傾斜幾分，可很快又會被另一端給拉回來，糾結的越久，越是下不定決心。
可是，時間每流逝一分，就相當於他的決定傾向於哪一邊。
真的要這樣嗎？
他閉了閉眼……
腦海裏，不知怎麽的就浮現出沈歸雁的臉，她臉色蒼白，氣急敗壞的罵他爛人，可是，曾幾何時，她的笑容也是在他眼前明媚過的。
她會嘟著唇，叫他呆子！
那嬌俏的模樣，生動極了。
那個時候，他也情願做她一個人的呆子，總是屁顛顛的追在她身後跑，開口閉口都是娘子娘子的叫個不停。
那些歲月，是真實的吧？
他的娘子，他的孩子……
他的心倏地一疼，仿佛多一秒都不能再承受這樣的煎熬，他就像是靈魂忽然歸了位一樣，整個人瞬間活了過來。
然後，一刻也等不及。
他奔了出去。
剛跨出廳堂的門檻，忽然又回過神來，在王鳳鳴略顯驚詫的目光下，他的目光如鋒利的刀刃一般劈了過來。
“你敢威脅我！記住……我一定會讓你後悔今天的所作所為！”
說完，他盡管知道王鳳鳴的表情必然很精彩，但也多一眼也不再去看，飛快的離開了鳳鳴軒，直往荷花
池的方向奔去。
劉嫣死而複生，對他來說自然是天大的喜事。
他不知道若有機會與劉嫣重逢會怎麽樣。
但他知道，若他現在將沈歸雁棄若敝履、不管不顧，若是她或者她肚子裏的孩子有任何的閃失，他一定會後悔！
所以，在這一刻，他什麽也顧不得了。
卻，還是遲了一步。
當他到達的時候，荷花池那邊已經亂成了一團，府裏各個院子的人以及家丁丫鬟紛紛往這邊聚攏過來。
原來，喜兒不能進入鳳鳴軒裏去找高禦軒，心焦如焚之際隻能趕回來希望能勸住沈歸雁才好。
豈料，沈歸雁卻是個倔性子。
喜兒並不知道沈歸雁懷孕，又因為梧桐院不怎麽太平，所以不敢大肆聲張，大少爺和少夫人鬧別扭，總不能把府裏的人都叫來看熱鬧。
她隻能一心期盼著高禦軒趕緊來。
誰知道，還沒盼來高禦軒，卻看到沈歸雁暈倒在了池子裏。
大事不妙了！
她這也顧不得其他的了，大聲呼喊著，把府裏正沉浸在午睡中的人都給叫了過來，而高禦軒趕到的時候，正好看到沈歸雁被救了上來。
他的心一緊，趕緊撥開人群跑過去。
沈歸雁的額頭冒著汗，可整張臉卻蒼白得跟紙一樣，她的手上和衣裙上全都是淤泥，虛弱得連眼皮都睜不開。
“娘子……”
高禦軒趕緊蹲下身，將她攬到懷裏來。
說話間，聲音隱隱有些顫抖。
“娘子，娘子，你醒醒……”
這一聲久違的娘子！
沈歸雁聽到了，艱難的掀動著眼皮，隻見眼前人影攢動，她廢了好大的勁兒才找到了焦距，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是他！
那個傻子！
他在著急呢！
她想抬起手來，想要摸摸他的臉，想要告訴他，她不要他變聰明了，如果他永遠也記不起劉嫣，永遠隻喜歡她一個人，她情願他一直那麽傻著！
她後悔了！
在她為了那個小木人心急如焚的時候，在她盯著烈日強忍著身體的不適也要將那個小木人找回來的時候……
不得不承認，確實後悔了。
她不該要求太多的，她怎麽能嫌棄他是個傻子？
那個傻子，他多好啊！
高禦軒是從來不會叫她娘子，從他回府記憶以後，他的心裏就隻有劉嫣，他都是直接喚她沈歸雁，那麽生硬又冷漠的語氣，好像他們不是夫妻，而是敵人！
叫她娘子的人，隻有那個傻子！
她忽然就欣慰了。
嘴角，淡淡的揚起，一抹笑意掛在唇畔，她歎息道：“你回來了……”
隻說了這四個字，聲音很輕，仿佛還在喉嚨裏，可卻已經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她終於安心的靠在他懷裏……
有人在說話，有人在著急。
她最後的意識卻隻停留在這一刻……
“娘子！”
高禦軒一直在叫她，可她剛剛略有蘇醒，馬上又徹底暈了過去，他趕緊將她抱了起來，一邊趕回梧桐院，一邊大聲的吩咐下人叫大夫……
她靠在他懷裏，就這嬌弱的小身板，輕得仿佛沒有重量。
可，他卻記得壓在心頭上的，是他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