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你眉目依舊 1

她不知道開了多遠才慢慢停下來,然後坐在駕駛席上抱住自己的肩膀放聲哭泣。

“你答應過我,你會回來的,宇良……”眼淚隨著一字字的質問掉了下來,她在那麽一瞬間失去了相依為命的林宇良,現在……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她把車門反鎖了起來,她很害怕,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一直停不下來。

現在她無處可去,沒人任何人會關心她,隻由她自生自滅。

明明自己什麽都沒做錯,為什麽卻要承擔這樣的後果?

她好想一閉上眼睛,睡一覺,醒來發現這一切的一切隻不過是噩夢一場。

父親沒有去世之前,有很多人對她表示過忠心,說無論再危險也會永遠守護在她身邊。可是那些承諾,如今看來,就像是笑話一樣。

“我該怎麽辦……父親……您就這麽留下我一個人,讓我怎能活得下去……”

突然,她被一陣敲玻璃的聲音驚到。車外不知什麽時候圍住了幾個穿黑色西裝的男人,袖扣上印的是一個燙金字,那是她最熟悉也最為害怕的字。

——盛。

這幾個男人,是盛宏門的人。

她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她雙手顫抖,不停地扭著車鑰匙想要發動車子逃跑,卻始終發動不起來。

車門是反鎖著的,可是那幾個人想要闖進來,隻不過是幾秒鍾的事。

盛宏門的人已經開始砸窗了,玻璃很快裂開了。

她還在繼續扭著鑰匙,車子終於在最後一秒發動了起來,她無暇顧及其他,掛上檔就馬上踩下油門。車子的輪胎帶起了無數灰塵,在後視鏡中她隱約看見盛宏門的人鑽進了兩輛黑頭車,緊緊地跟著她。

池佳人開著的老本田本來馬力就不大,再加上她自己慌亂異常,不出幾分鍾就被盛宏門的車子追了上來。兩輛黑頭車一左一右夾擊,離她的車子極近,似乎正在找時機將她攔下來。

三輛車子追逐在隻有兩條車道的路上,就像是警匪片,看得人心驚膽戰。

在慌亂中,池佳人觸碰到了口袋裏的手機。

她幾乎忘了容華會還可以救她一條命這件事。

她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把手機抽出來。她現在已經沒有時間考慮投靠容華會的利弊,毫不猶豫地按下了快速撥號鍵。

信號發射出的那一刹那,左右兩輛黑頭車看準了時機,同時擠了過來,池佳人的車子一下子被擠在中間。隻聽一聲巨響,安全氣囊倏地打開,她一下子撞在上麵,瞬間失去了知覺。

林宇良知道自己會被帶到哪裏去,他本是為池鵬做事,而池鵬又是盛宏門的大股東之一,所以他自然也算是半個盛宏門的人。而盛宏門的水牢,卻是一處能令道上經曆過無數腥風血雨的鐵漢子們聞風喪膽的監獄。

盛宏門屬於俠義集團,不參與黑道的走私軍火毒品之類的危險生意,

而是向自家地盤上的商鋪收取保護費。盛宏門往往真的能保護這些店家不收小混混小流氓之輩的騷擾,所以大部分店家對保護費這件事沒有特別激烈的反抗,有的小老板也會安慰自己說:“就當是花錢雇幾個保鏢好了。”

但台北勢力混雜,總會有人看不慣盛宏門搶占地界而公然挑釁。於是十幾年前駱文永下令建了這個水牢,緊接著幾乎所有反抗盛宏門的人都被關了進來。

據說此水牢堪稱全台灣最為恐怖的酷刑監獄,隻有極少數的人知道它在哪兒。進去的人幾乎沒有完整著出來的。人在裏麵,隻有兩種結局,一種是死了,另一種是變得又瘋又殘廢。

雖然被罩上了頭罩,但注意著車子的轉向,林宇良也大概知道這個水牢在台北西部。被摘去頭罩之後,他瞥到小小窗口外荒無人煙的景色,粗略估計這裏應該是距離市區很遠的郊區。

水牢建在這裏,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被廢棄的倉庫,不足為奇。

“看什麽看?死到臨頭,還東張西望!”押送林宇良的盛宏門小弟沒見過進了水牢還這麽沒緊張感的人,狠狠瞪了他一眼,把他塞進狹小的牢房裏,“老實待著!”

這棟監獄分兩層,下層是專門進行酷刑拷問的水牢,上層是一間間籠子般的牢房。林宇良做了十多年的間諜和殺手,再危險的事都經曆過,對這一切自然不如常人般恐懼。

他考慮到,既然駱一楓現在還留著他的命,就證明池佳人依舊下落不明,駱一楓需要撬開他的嘴,得到關於池佳人的消息。

看來池佳人是察覺到事情不對勁,在緊要關頭開車逃走了。林宇良緊緊地握著臨別時她送自己的那條白金項鏈,想到自己曾答應她說一定會回來,不禁感到窒息般的無奈。

“喂,新進來的。”牢房之間用鐵柵欄隔開,左鄰右舍見進來了這麽個鎮定自若的新人,不禁好奇,“你犯了什麽事兒啊?”

說話的是個三十出頭的男人,住在林宇良右側的牢房裏,相貌平平,臉上有一道疤,手臂上紋著條青龍,一看就是混黑道的人。

“沒什麽。”林宇良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回了一句。

“脾氣還不小,什麽都沒做的人怎麽可能被關進這裏。”刀疤男似乎也不生氣,躺在單人床上,用頭壓著手掌,看著天花板。

林宇良垂眼,腦中掠過池佳人那沾滿淚水的無助的臉龐,不由自主地重複了一句:“我什麽都沒做,隻是要保護她。”

我的命,就是為她而存在。她死,我死。縱然這全天下的人都不留生路給她,我也會在她身邊,屠戮廝殺整個世界。

池佳人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向容華會求救成功,她隻知道她恢複意識的時候,感到頭很痛恨痛,像要裂開了一般。

往事就像一幕幕電影在她腦海裏回放,父親臨死前的呐喊、宇良堅定的承諾和自己無助地哭泣。這些畫麵又瞬間拉遠,池佳人

覺得自己的意識飄忽不定,像是進入了暗無天日的深海,掙紮著向上卻始終看不到光芒。

我……是在哪裏?

充斥鼻腔的不再是車禍現場難聞的焦味,而是一縷縷能夠安神的香味。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哪裏,卻隻因為這細膩的味道不想醒來。

她怕一醒來,一切殘酷的現實又會撲麵而來。

“她醒了嗎?”耳邊傳來一個淡淡的男聲,雖然有些沙啞,但是很好聽。

回話的是個溫柔的女聲:“似乎有些意識了,但還沒完全醒過來。”

說話的男人俯身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池佳人:“不用勉強她,她逃亡了三個月,又經曆了車禍,無論是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態都不會太好。等她完全醒過來,你再叫我吧。”

“是,程塢先生。”

程塢?好熟悉的名字,好像在哪裏聽過。池佳人在夢中皺了皺眉,對了,宇良呢?他被盛宏門的人抓走了,他幫自己逃了那麽久,駱一楓絕對不會讓他好過。

“醒來吧,佳人。”夢裏有個聲音這麽對她說著,池佳人覺得熟悉,便轉過身去看那人是誰。

“爸爸?”池佳人驚訝地看著夢中人,那個對著她慈祥地笑著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三個月前被盛宏門殺死的父親。

池鵬寬大的手掌撫摸上女兒的頭發,一字一句地囑咐:“佳人,你受苦了,爸爸對不起你。但你要堅強,無論生活有多艱難,也要活下去。隻有活下去,才有翻身的那一天。”

“爸爸!爸爸!”見到父親,池佳人扯住他的衣角,眼淚啪嗒啪嗒地掉,這三個月來的辛酸和絕望,在見到父親的一瞬間全部湧上心頭,“我什麽都沒有了……您走了,宇良也被盛宏門的人抓走了,我已經沒有地方可去了。爸爸,求你帶我一起走……求求你……”

她想上前去抱住父親,可是話還沒落地,眼前哪裏還有父親的身影?隻剩下自己站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

“爸爸!?”她撕心裂肺地叫,猛然從夢境脫離,進入了現實。

“你醒了,感覺怎麽樣?”一隻微涼的手撫上她的額頭。

池佳人驚醒,情緒極不穩定,驚慌的躲開了那人的手。過了良久,發覺那人似乎沒有傷害她的意思,她才警惕地回頭去看。

坐在她床邊的是個很有古典氣質的女子,穿著繡著金邊的淡紫色旗袍,烏黑的頭發挽得一絲不苟,腦後插著一支古色古香的玉簪,正對她微微地笑著。她這一身打扮,乍一看,會讓人以為回到了民國時代。

“你身體倒是沒什麽大礙,隻是這裏,要多多休息一陣子了。”說罷,女子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你是誰?”

池佳人警惕地看著那名女子。她記得的最後一件事就是自己開著車子與兩輛盛宏門的車子相撞,自己在最後一秒試圖撥通容華會的電話,卻不知有沒有成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