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遇險

暮炎傻愣愣地站在屋中,無言以對。對方沒有再給他解釋下去的機會,隨手拉下了兩邊的簾幕,躺下後再沒有任何動靜。

暮炎摸不透她的心思,但多少感覺得出來心情不好。想想心情不好的人應該是自己吧,糊裏糊塗地被牽扯進來,能娶到如此美豔的女人是這輩子修來的福氣,他從不敢奢望。自己還太年輕根本沒有成親的打算,而且兩人相處短暫絲毫沒有建立起特別的情感,而對方與世隔絕的生活過得太久了,根本不理解夫妻是什麽。

暮炎可不希望自己被困在山穀中,像是被關在了籠子裏。他還有很多心願,況且自己還根本不懂愛,不懂想念一個人是什麽心情,更不懂失去後的滋味。

叔叔曾說過,相伴一生的人才稱為夫妻,你的心裏有我,我的心裏有你,如果遇到了一個這樣的女人就緊緊抓住,不要再放手。即便最終兩個人分開了,但心裏那份情感是不會斷的。

暮炎覺得自己過去的十幾年生活和霜淩月並沒有太大分別,他總是待在叔叔打鐵鋪子裏,聽著不遠處孩子們的嬉笑打鬧。難得有客人上門,也隻是躲在叔叔身後聽著他們商談價錢,他不知道走出溪蓮村外麵會看到什麽,也不曾想過要走出去去往何地。

夜深人靜,冷氣順著窗子蔓進來。暮炎被風中的涼意刺到從回憶中抽離出來,抬手輕輕地掩上窗子,吹滅燭火在地上鋪好的毯子上躺穩,隻盼著到了柳煙城能一切順利,此次去往清幽山穀也有一部分出於自己的私念,勢在必行。

天還沒亮透,暮炎醒來的時候女人已經不在了。他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早早地啟程出發,街上能看到幾個來去匆忙的商客身影。柳煙城據此有一段距離,快的話要走上兩天,暮炎不打算在城內逗留一晚,所以加快了行進的速度把時間壓縮半日。

到了晚上巡查會稍稍放鬆,霜淩月傷勢未愈行進的速度會慢下來,這樣以來自己很可能會率先一步入城。如今葉家壓上了所有的家當來尋找殷秋夜的下落,木家寶物落入誰手已經變得微不足道,他所要提防的便是葉家,最近半個月來葉家都沒有大的動作,這讓暮炎很是在意。

他備足了幹糧決定在曠野住上一晚,盡量在人流聚集的地方少露麵,葉家的哨探大多混在了人群裏喬裝了身份,距離城邊越近安插的人手越多。

暮色褪去天很快跟著黑下來,曠野開闊周圍沒有樹林所謂一馬平川,暮炎也覺得如今沒必要再躲躲藏藏,即便被人追蹤深陷重圍在開闊的地方逃走不是問題。哪怕碰到了強勁的對手,憑借水玲瓏的力量也足能自保。

他生起了一堆火用來驅寒,隨行趕路的商客、旅人趁著暮色都去往了東南麵的小鎮,在此住上一晚,這裏就隻剩下他一個人。

暮炎盤腿坐著,心緒繁雜,躺下來一時間也睡不著便又爬起來,隨意地打量著四周,除了一片黑暗什麽也看不清。

今夜月影稀薄,夜幕雲多,風聲也很急,吹打著路麵上的枯枝敗葉,響聲清脆。

暮炎的思緒漸漸飄遠,困意湧來。

裂風聲。

他猛地睜眼,風聲被什麽東西切開了發出猛獸一般的嘯叫,就在身後。他感覺到就快要觸碰到脊背,一切發生的太快了他甚至還來不及轉頭。

突然展開的水罩擋下了物體的衝擊,暮炎聽到了崩斷聲同時感覺到了撞擊在罩子的地方出現了一個豁口。

他大驚的同時,飛射而來的物體再次擊打在複原之後的缺口處,兩次攻擊急促精準,力道雄厚,那種割裂空氣的響聲讓他不由得想起一個人。

葉霜紅擅長的殺人手法——飛刃!

暮炎眯起眼睛看著前方,耳朵裏聽到了奔跑中,黑暗裏的影子在快速移動,兩人的距離在一點點縮短。

水罩在遭受第三次衝擊之後,缺口被徹底打開,暮炎反應過來唯一的行動就是拔刀。

“我說過的,木家的家寶是屬於我的,誰也拿不走!”黑暗裏的人低喝,甩手拋出了第四支短刃。

暮炎知道是誰了,幾乎快要將此人淡忘的時候偏偏出現了。蕭震是個陰險又聰明的人,上一次在山莊僥幸逃脫是靠運氣,這一次麵對他而且是在曠野,暮炎反而打消了逃走的念頭。

並非是不想,而是覺得逃不掉。

他的力量有很顯著的提升,水玲瓏展開的護罩很難連續承受

強烈的打擊。蕭震選擇在這種地方下手必然會事先考慮周詳,隻是不知道他是如何找到自己的,雲葉兩家都被蒙騙過去,他卻絲毫沒有上鉤。

暮炎心裏焦急萬分,沒有了水玲瓏的保護難以想象近身交手,應該如何應對,勝算完全是零。

這就是力量的差距,即便對方站立不動,金身的鋼鐵防禦足能抵擋下任何傷害。

飛刃從水罩的缺口裏鑽入直挺挺地紮著地上,暮炎向後跳閃的動作如果慢了一秒鍾就會被擊中。

“你是個讓人不能大意的對手。”蕭震冷笑道,“從我精密的布局中一再逃脫,你是我如今遇到過的最難捕獲的獵物。”

“你是什麽時候跟上我的?”

“在你離開平安鎮的當天晚上,你去過酒館和一位商客攀談過,我當時也在場。”

暮炎暗暗一驚,“你怎麽知道我會在這裏?”

“也隻是碰巧經過,不過放眼柳煙城周邊大大小小的村鎮,你在平安鎮出沒的可能性最高。”

“為什麽這麽說?”

“源於路護的習慣吧。這類人總是不停輾轉各地,但都會在一個較為熟悉的地方待上一段時間。你無法順利走出柳煙城被困在巨大的籠子中,不論是打聽情報還是生活所需這裏都最為合適。”

蕭震說著一頓,“何況鴉渡和鬆口小鎮都變得不太平,其他地方都離柳煙城較遠,你在等機會出城,眼下機會已經出現,你急於趕路已經證明了我的推測。”

“你是怎麽得知雲葉兩家追蹤的那個人並非是我?”暮炎漸漸鎮定了下來,既然逃不走索性把心裏的疑問都問明白。

“很簡單,那不是你的做法。就算你能輕易殺掉雲蘇鶴以及那些隨行的部下,也不會選在酒館這樣惹人注意的地方下手。消息很快就會傳開,這對你毫無利處。”

蕭震一步步走近,和暮炎相隔不到十步的距離,彼此對望著。

“我想殺死雲蘇鶴的人一定大有來頭,即便是我也未必會是此人的對手。不過等我得到水玲瓏之後,勝負就難說了。”

“你看起來自信滿滿。”

“這裏到處都是路,我攔不住你。不過你也甩不掉我,沒有暗影和大片的樹林用於遮擋、藏身,憑你的實力能擋下我的幾次攻擊呢?你心裏也很清楚,勝負已分。”

“不,還沒有!”暮炎擺出了臨戰的姿勢,“我還有手裏的刀。”

“哼哼哼,有意思。想靠一塊破銅爛鐵擊退我麽,愚蠢之極!”

“它不是破銅爛鐵,是叔叔留給我的東西,是我的夥伴。”

“夥伴?”蕭震忍不住大笑,“就和木家的後人一樣嗎?到最後還不是家毀人亡。”

暮炎被激怒了,木秋風的死對他的打擊很大。同時也打亂了他原有的生活,平生以來交到的第一位真心朋友,反而卻死了什麽都沒有做到辱沒了祖上的名望。

但他死的並不軟弱,反而讓人敬畏。

暮炎向前狂奔,從一側突進,大部分力量都凝聚在手臂上使得掃擊的速度更快力道更強。

“你太魯莽了,如果靠著水玲瓏的庇護還能撐上一段時間,而現在——”

蕭震看準了時機,他沒有移動分毫硬是用身體接下了這一刀,同時伸手牢牢地抓住了刀身,這樣以來對方也被定住了身形無法避閃,除非放棄手裏的刀。

暮炎用力咬牙,將刀刃壓向對方的心口,然而刀尖像是頂在了巨大的岩壁上,無法刺入絲毫。

“你的全力一擊沒能成功,現在該輪到我了。”蕭震冷笑著,慢慢抬起了手臂。

暮炎很清楚對方最具殺傷力的攻擊是那對拳頭,如此近的距離根本躲閃不及,若是將刀丟下能暫時地躲過一劫,但同時也失去了反擊的機會,緊緊靠著水玲瓏撐起的防禦也隻是在延長活命的時間罷了。

這柄刀是叔叔留給他的,是訣別的禮物也是兩人之間情感的證明。

“叔叔送你一件東西,祝你成功。有了它就如同叔叔在你身邊一樣。”

這句往昔的話不自覺地響起在耳邊,暮炎將刀柄攥的更緊了,手心滿都是汗。

他不會丟下刀,這柄刀就像是和自己的生命連在一起了一樣。哪怕是以卵擊石,既然是無路可退那就舍命一搏!

蕭震的重拳重重地擊向了地方的心口

,拳勁被無形的力量阻擋住了,他微微一驚。

“在攻擊的同時也能展開水玲瓏的防禦,你快要完全掌握它了。”蕭震帶著讚賞的笑,話音一頓,“不過,又能如何呢。”

蕭震收回手臂再次灌入全力擊出,他要整個洞穿這層透明的水罩,不會再給對方任何逃走、反抗的機會。

暮炎繼續朝刀上施加力道,明知道這麽做是徒勞的,可這是自己僅能做出的反擊。

“你太蠢了!你是個聰明的人,唯一活命的機會就該放下刀,轉頭逃走或許還有一線生機。我倒是希望你能這麽做,我追蹤你這麽久了,也該讓我嚐一嚐狩獵的樂趣。”

蕭震放肆地笑著,拳頭已經在水罩上擊出了裂痕。

“怎麽不說話?時間不多了,我很想聽聽你最後的遺言。”

“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麽?”蕭震一愣。

“你如願將水玲瓏得到手了,但你休想從我口中得到開啟它的方法。”暮炎死死地看著他的眼睛,“你終究是白忙一場。”

“我不會立即就殺你了,我會讓你開口的,對付一個軟硬不吃的人我一樣有很多辦法。”蕭震再次發力,缺口被打開了越擴擴大。

暮炎已經無法控製水玲瓏的運作,它自動關閉了晶珠上的熱量很快冷卻下來。

就快要死了吧?暮炎心裏想著,他很想對叔叔說自己已經盡了力,那些深埋在心底的願望沒能完成是自己的無能。

“我沒有力量保護叔叔,至少我能和你一起死,絕不苟活!”

“把那件東西交出去吧,叔叔,我們就不會死了!”

“叔叔,我還不想死,我害怕……”

……

那些回憶一瞬間浮現在腦海裏,那時候的自己是多麽的軟弱無能,暮炎現在那麽想再見到他,讓他知道自己已經變得堅強了。要不斷地變強有力量去保護叔叔和身邊的人,也該輪到自己來保護他了,不必再躲躲藏藏,擔心有一天會有人找上門。

“我也——”暮炎用力吸了一口氣,他感覺到耗盡的力量又回來了,仿佛重生一般,他手上還握著刀,那一切就都沒有結束!

“我也不會輸!”暮炎大吼,拚盡全力地推動刀刃刺向對方的心口。

蕭震再次出拳,他沒有感覺到有絲毫的阻力,水玲瓏撐起的護罩解除了,這一擊留有幾分餘力不會致命,但足以讓對方今後都再也站不起來。

他的重拳貼在了對方的外衣上,整條手臂開始不自覺的抖動。蕭震目瞪口呆地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胸口,刀刃刺入了體內從背部穿出。

他的力量在極快地散盡,全身癱軟無力已經明顯站立不穩。暮炎大口喘息著雙手緊緊握著刀柄,胸口飛濺出的鮮血染滿了他的全身,兩人幾乎緊貼在一起。

風聲呼喝,月亮穿雲而過轉眼又被漂浮的巨大雲塊所遮擋。

“是你贏了……再精明的獵手也難免會被危險的獵物殺死。”蕭震身子斜了斜靠在了暮炎的肩膀上。

“你是怎麽做到的?能不能告訴我……讓我死得瞑目。”蕭震突然間變得很靜,他像是很累了全身都貼在對方身上,還不想讓自己太快倒下去。

暮炎手裏還握著刀,刀刃徹底貫穿了他的身體,從心髒刺入血流的很快。他的手抓著刀,緊緊握著。

對於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他也有些不敢相信,千鈞一發之際,竟然突破了金身的鋼鐵防禦。他也想不通,按照修武的常識,衝擊超越金身所能承受的限度才會破除,自己的實力最多隻有兩重的程度,麵對一個金身七重的對手。

“是靠活下去的信念麽……”蕭震氣息微弱下去,聲音也變得低沉無力,“我現在對你構不成威脅了,不要急著抽回刀,回答我的疑問之後再動手吧……你不是一直都很想殺了我麽?再耐心地等一等。”

“我還不能死在這裏,我有很多心願。”

蕭震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隻是輕輕地點了點頭,“我懂了,看來是我……選錯了對手。”

蕭震仰頭笑了笑,用盡最後一口力氣在對方的肩上推了一把,暮炎倒退了幾步刀刃隨著抽了回來垂在地上,血一滴滴順著尖端流淌。

蕭震像是要把對方的樣貌刻在心裏,雖然太黑了根本看不清摸樣,他身子最終歪了歪倒在了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