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蘇府走火1

定國侯聽老母親這麽說,才想起為自己操勞家業的陳姨娘,便扭過頭去看她,隻見她兩眼婆娑滿臉蒼白,果真是像操勞過度的樣子。

便憐惜的對她說道:“娘說得對,你辛苦了這麽久,合該是休息一下了。”

聞言,本來還指望他的陳姨娘,眼淚更似短了線的珍珠一般,嘩啦啦的直往下掉。

定國侯隻道她是感激之情,言於行表,誇讚了她幾句後便不再提及。

今夜一聚,有人歡喜有人悲愁。悲愁的是那可憐的陳姨娘與蘇雲雪,歡喜的自是在窗頭賞月的蘇染夏。

這一天值得慶幸的太多,反倒叫人不能入睡,長夜漫漫,有窗外的皎皎月光,倒也顯得不是那麽孤寂。

但若是有個人能陪自己共賞,那便是最好。

“為何還不睡。”

蘇染夏這個念頭剛一閃而過,便聽見,一把清朗卻刻意壓低的男聲響起。那聲音雖有意掩飾,卻依舊低沉如古琴般醇厚,另人沉迷醉之。

起初的驚慌過去,蘇染夏立即淡定下來,斷定這是那來無影去無蹤影的黑衣人,但她怎麽左瞧右瞧都不見那人身影。

“在這裏。”突然,從飛簷之上掉下一隻果子,砸向正探著腦袋環視的蘇染夏。

蘇染夏敏捷的反手一個抓住,拿到眼前一看,是不知名的果子,隻見通體殷紅如酒美人臉上的兩抹紅暈。

她抬起頭望去,便跌進一雙沉黑如夜幕的眸子中,那雙眼如含著萬千星辰,凝著百般言語,單是看著你便讓你深陷其中。

前幾次的會麵來去匆匆,她還從未注意,這個弑人如麻卻會給她送冰的黑衣人,有雙這樣好看的眼睛!

“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上來。”

蘇染夏聞見一聲悶笑聲,頓時有些惱羞成怒,自己怎樣的絕色不曾見過,怎麽會被一雙眼睛迷了理智!

可她望了望飛簷與自己的距離,仍杵在那裏一動不動。她自幼習武,十八班武藝是樣樣精通,唯獨輕功一項讓她傷透了腦筋。

她是真不會……

“唰!”屋簷上的黑衣人一躍而下,腳尖落地,如落葉歸根不帶一絲聲響,足以見得對方內力之深厚。

“哎,你這是作什麽!”

蘇染夏一陣驚呼,黑衣人揪著她的後頸,如同領著一隻黃毛小雞。腳尖借了幾個力,便飛躍而起,瞬間就達幾丈有餘。

突如其來的高度讓蘇染夏寒毛豎起,臉色蒼白如紙,緊閉著眼睛睫毛微顫。

“蘇姑娘,你沒事吧?”黑衣人的再次出聲,才讓蘇染夏明白早已落地許久。腳下的地麵有些不甚平坦,但總歸還是站得住腳。

蘇染夏顫巍巍的睜開了眼,就像剛破殼的小鳥,小心翼翼的眯著眼睛打量世界。當看到自己站在屋簷上時,蘇染夏緩和的臉色再次變得蒼白。

“你,你憑什麽將我帶的這麽高!”蘇染夏抖動的嘴唇,維持良久的淡定麵孔不再,一臉怒意的

看著眼前的黑衣人,活像是大鬧禦書房的安寧公主。

但她是真的怕了。

黑衣人也是被這聲指責,弄得手足無措。他本意是想帶著蘇染夏在房簷上賞月,卻不想一番好心被人當成驢肝肺。

“你別生氣,這裏不算很高。”武功高強,麵對敵人冷酷無情的黑衣人,這時反倒有些手忙腳亂,雙手在蘇染夏身邊晃來晃去,卻始終不敢觸碰對方。有些像剛知情愛,對戀人無可奈何的毛頭小子。

蘇染夏俱高,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卻也都盡量保護她不受傷害。所以,蘇染夏鮮少接觸這些高處的事物,連飄渺的輕功也十分排斥。今晚突然收到刺激,多年前恐怖的景象回放在眼前,當即不依不饒,對黑衣人是又踹又撓。

“你這個混蛋,快把我放下去,放下去!”別看蘇染夏平時一副淡雅恬靜的樣子,怒吼起來也是魔音繞耳。黑衣人知道自己做錯,便想抱著蘇染夏飛身下去,可蘇染夏仿若失去了理智,仍是他怎麽勸說,也不肯停下垂打他的拳腳。

沒有法子,既然她俱高,讓她看不見地麵便是。這麽想著,黑衣人膝蓋輕觸蘇染夏的腿關節,蘇染夏一個不設防,便讓他輕鬆撂倒在地。

蘇染夏心頭火氣本就旺盛,他這番做法就能讓她惱怒了,正準備轉過腦袋拿言語激他,便察覺黑衣人也躺了下來,接著一隻大手便嵌著她的臉頰,正對著上方廣袤無垠的夜空。

“如果怕得話,隻看著天空便就好了。”耳旁傳來溫厚的男聲,讓人感到莫名的安心。那人似乎離得及近,鼻翼間的呼吸噴灑在她耳旁,炙熱的溫度讓這燥熱的夜晚都透著一絲微涼。

群青色的夜幕,點點星光閃爍其中,一輪殘月似掛不掛的吊在上麵。天空之深廣,讓人感到渺小的同時,所有煩惱也一同丟在這無邊的天幕中,隻是看著月光傾灑,一同與身邊人遙想千年的光景。

可是,景是美的,人卻不一定是對的。

蘇染夏扭過頭去看身邊的男子,卻發現對方並沒有看夜景,而是睜著一雙晶亮的眼睛望著自己。當自己回望他時,那雙點漆的雙目中閃過一絲驚慌,罷了又淡然的移開。

蘇染夏知道自己浴血一生,不出所料會伴著仇恨孤獨終老。她的心已經被上輩子的事情填滿,再也分不開心去裝其他事物。

但她還是忍不住的想,她或許永遠也無法忘記那一刻,銀白的月光下,男人眼裏撒著的星光。

“你那天為何血洗我府。”蘇染夏想問出這個困擾她許久的問題,但一瞥對方眼眸,脫口而出的卻是:“你偷了我爹爹的藍釉鳳紋流彩花瓶沒還。”

那男子微微一愣,沒料想她會在這時提及此事,細細想了一番,好像真有那麽一回事。

那天他帶著人馬,強行闖進定國侯府,本意是阻止雲乾向定國侯提親。然外界都到蘇染夏迷情於雲乾,兩人形影不離情投意合,他便做出最壞打算,遣人去偷定國侯的陽陵虎符,若蘇染夏真同意這

門親事,沒了虎符想來也會給雲乾的詭計造成些影響。

不曾想,那搜查陽陵虎符的小子如此大意,竟打破定國侯的一隻花瓶,那小子本不欲理睬卻發現碎片中的奧義,便將花瓶碎片一數帶回。

這些事黑衣人當然不會說,便隨口謅了一個理由說道:“那日我見定國侯的花瓶不錯,便順手撈了回去。可沒在手裏把玩幾天,便摔成一堆爛泥,你爹爹若是真傾心於那隻花瓶,我便尋個更好的送於他便是。”

黑衣人覺得自己說的有理有據,蘇染夏聽了卻鼓起了腮幫。

這好家夥,將爹爹的花瓶盜走打爛不說,還敢把罪行說得理直氣壯。這話要是叫旁人聽去,還以為是她們定國侯府胡攪蠻纏,為了隻花瓶喋喋不休。

但對方既然答應再賠隻更好的,豈有不要之說,大不了秋後再同他算賬。

“那好,三日之後,你定要將花瓶還來。”蘇染夏這話說得有些強人說難,藍釉鳳紋流彩花瓶乃不凡之物,想要找到與它同品的都難如登天,更何況是找到品階更高的。

三天著實太短了些。

她是想讓黑衣人知難而退,然後好好嘲諷他一番,直到解了心中怨氣再寬限時間也不遲。

可那黑衣人連眼睛也不眨,毫不猶豫的滿口答應,讓蘇染夏險些抽了口冷氣。

“你可想清楚,先掂量下自己斤兩在作承諾,省得到時尋不著寶物,那隻陶瓷罐子來糊弄我。”

黑衣人輕笑一聲,在這盛夏下的黑夜中宛若琴簫和鳴,他往身邊看去,隻見蘇染夏望著天際的北鬥星,眼神溫和無雜念,語氣卻尖酸的叫人咬牙切齒。

倒真是和幼時一個性子。

所謂夜相思,就是寧靜的夜晚最易滋生,人心別樣的情愫。可若那人就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怎麽那情愫反倒愈來愈濃。

“你以後別在給我送冰了,省的被人說閑話。”蘇染夏有些心痛的開口說道,那些冰塊固然涼爽珍貴,但她並沒有合理的來源說辭。若是要陳姨娘知道,指不定又會掀起什麽樣的風波。

黑衣人躊躇半瞬,心念一轉,便明白了對方的顧慮,便思忖一刻道:“我聽聞北方極寒之地有一偏方,能解心中燥熱,即使是盛夏時分也覺通體清涼,我為你尋來。”

蘇染夏驚訝的望著他,那藥方一聽便是貴重無比,何況北方戰事連連,這黑衣人竟輕鬆開口幫自己尋來。

他究竟是什麽身份,為何會對自己這麽好?

莫不是,也是為了爹爹手中龐大的軍權!

“無須勞煩,你隻要三日後將花瓶送到就好。”想到如此,不知怎地,心頭湧起一股煩悶之氣,話音語氣也變得冷漠疏離。

她究竟是在氣什麽,不過是一來路不明的刀客,自己連他是人是鬼都不知,有何好置氣的!

黑衣人也被她這情緒的陡轉,弄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正啟唇想要詢問,便看見西北方向紅光乍現,嫋煙滾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