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挺身

“秀兒,你又去見王歡了?”

蕭紫衣剛關上門,一道清麗的聲音便傳入耳中。循聲望去,一個身著鵝黃紗裙的少女,正坐在椅子上繡花樣。她小臉潤澤豔麗,明媚而生動。

見蕭紫衣走進來,少女放下手中活計,走過來親熱拉著蕭紫衣衣袖,“之前大家便都知道王歡喜歡秀兒你,可你一直愛搭不理,這一個來月來怎麽轉了xing,常往他那裏跑?”

“他對我也算不錯,人非草木,頑石皆有開花的時候,時日久了,我自然也被他所打動。”

秀兒便是蕭紫衣易容後的新身份,而王歡,當然就是百裏墨,戰成風則頂替了另一個叫做趙林的家仆。

鎮國將軍府裏,大多事務都由留守的侍衛主理,因此隻設了一個雜物院,位於將軍府最裏麵的角落,負責縫衣采買等打雜小事。幸運的是,蕭紫衣等三人,皆隸屬於這院子裏,聯絡起來還算方便。

他們在此逗留了近一月,盛夏的暑熱褪去,天氣已漸入了秋,雲破天仍未從邊關返回。蕭紫衣倒是對自己所處的環境,有了更進一步的了解。

雜物院的主事,是個叫做王婆的中年女人,走起路來都是鼻子朝天,一般除了派發事情做,便最喜歡用各種手法懲罰仆人。不過蕭紫衣他們不想惹事,便也低調地盡量不去招惹她的注意,每次經過她麵前,皆是低眉順目。

將軍府的條件算是不錯,下人也是兩人一間,雖略微簡陋,卻不是尋常那種雜居,更合蕭紫衣心意。而眼前這叫做香蓮的少女,便是與她同住。百裏墨則和戰成風住在一起,也能互相照應。

“你們兩情相悅固然好,但秀兒,我看你還是小心些好。”香蓮撇撇嘴,流露的關心卻是毫不作假,“王婆自己沒嫁人,所以最是討厭在眼皮子底下看到別人感情好,你難道忘了,去年冬天時候,和前院一個侍衛互定終身的小翠,最後生是被王婆打斷了腿,給逐出了院子?”

蕭紫衣皺了皺眉,但依舊麵色平靜,做出惋惜狀,“是啊,沒想到王婆會瞞著將軍這樣做。

傳聞雲破天性格無私,耿直不阿,想必不會縱容府內下人做出這種事來,顯然是對此並不知情。

“就是,那個王婆,仗著自己在府中年頭久,就背著將軍亂來,不僅常苛罰咱們這些下人,還偷偷扣下采買銀錢,拿到自己府外的家裏去存著,在家裏養小白臉,這些年來,油水也賺了不少。”香蓮提及此,麵上盡是不屑。

蕭紫衣一聲歎息,“那些事我們管不了,還是安生熬著,等賣身契到了日子出府去好了。”

“這話不假,你就好了,要是和王歡進行得順利,將來組個小家,也算有所歸依。”

聽著香蓮不無羨慕的話語,蕭紫衣唇角勾起一抹苦澀的弧度。想到自己種種,仿佛光影中流轉了個回旋,天下之大,何處才可歸依?對於尋常人來說極為普通的願望,於她來說,何其渺小,卻難以觸摸。

“你也早晚能找到自己的良人。”蕭紫衣勸道。

香蓮微微一笑,“我想也是,好了,我約了碧桃,去給她看花樣,先走了。”

語畢,便轉身走出了房內。

第二日午後,蕭紫衣自百裏墨處返回房間,經過後花園內側一間客房時,被裏麵傳來的一陣喧鬧聲,引去了注意。

這排客房,是隔絕開將軍府前院與雜物院的交界之處,平日裏那些侍衛軍爺,斷不會至此。除非客房住了人,才會有前院大人物們都看上一眼。可這幾日,雲破天不在府內,自是未有客人入住,何以這般吵鬧?

蕭紫衣本不想摻和將軍府之事,可要回到自己房內,這又是必經之地,因此,遲疑片刻,還是邁著步子靠攏過去。

還未及走近,便傳來嘈雜而淒厲的一道哭喊聲,“王主事,求您饒了香蓮吧,再打下去,她就不行了!”

女子的聲音顫抖,不知是恐懼還是急迫,撕扯得都已變了調,卻猶自哀求著。行到那間客房門口,蕭紫衣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一個丫鬟模樣的少女,跪在地上不停磕著頭,額角已滲出血來,染紅一片地麵。

她心下一沉,這小丫鬟她認得,正是與香蓮相交甚好的碧桃。香蓮經常提起她,她二人一同入府為婢,關係順理成章地比別人更密切上一些。

蕭紫衣深吸了口氣,盡量讓自己目光平靜地去看門內情形。一名家仆手中鞭子還在一下一下揮著,而那個伏於地的鵝黃色身影,早已血肉模糊,連微弱的呻吟之聲都不再有,辨不出生死。

鞭子抽打在皮肉上,不停在那殘破的身軀上肆虐,血花飛濺,灑落點點殘紅,生生悶響,猶如索命之音,牽引著死神的腳步。蕭紫衣知道,再打下去,不消片刻,香蓮那鮮活的生命,便會香消玉殞。

見立於麵前的王婆無動於衷,碧桃蹣跚地跪行幾步,也不知哪來的膽量,上前抓住王婆衣角,連聲懇求,“求您別再打了,香蓮打破客房內貴重花瓶確實鑄下大錯,可罪不至死!”

王婆冷哼一聲,抬起粗壯肥碩的腿,便是毫不留情地一踹。這一下想必極重,碧桃側伏在地,唇角頓時湧出鮮血,卻是掙紮著再也起不了身。

王婆橫眉以對,“笑話,犯下如此重錯還不懲罰,這將軍府還有沒有規矩?誰再求情,一並挨鞭子!”

再觀周圍家仆丫鬟,眉宇間流露出同情,卻也不敢上前,看來這事已經見怪不怪。

“住手!”

一道沉穩犀利的女聲緩緩揚起,眾人循聲望去,一個紫衣身影,身披雲霞一般站在門口,雲鬢浸墨,瑰姿豔逸,芳澤無加。一時間,竟真停了手中舉動,望著她出了神。

蕭紫衣不想給自己惹麻煩,但她無法眼睜睜看著如此殘忍之事,在麵前發生。況且被鞭打的人,還是曾關心過她的香蓮。

蕭紫衣從不認為自己是心地良善之人,可月清流說得對,她好惡分明,自有一套是非觀。對於有仇之人,就算追到上窮碧落,她絕不會放過,可若於她有恩,她會銘記在心,滴水必回報湧泉。

這一刻,她將月清流離開前,叮囑過她切莫管閑事的一番話忘到了腦後,那籠著午後一抹陽光的身影,堅毅而決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