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設陷

長夜未央,燭火搖曳,映在窗欞之上,勾勒出兩道柔美的身影,宛如彩蝶雙翼,交頸纏綿。

“看來今晚,又不能睡上個好覺了。”月清流枕臂在腦後,愜意地躺在床上,語氣無限惋惜。

蕭紫衣無奈望著月清流,他似乎剛沐浴完畢,就不請自來,從始至終霸占著她房內的床。空氣中若有似無地浮動著他身上的暗香,微濕的長發隨意披散,如錦緞般灑在床上,在枕邊氤氳成一片濡濕的陰影。

“既是如此,那麽請問你不回自己房裏好好準備去,賴在我這裏做什麽?”

“保護你。”月清流說得理直氣壯,又輕描淡寫,“若一會兒某些人按耐不住行動起來,你那三腳貓的功夫,傷著了怎麽辦?”

“要是他們今晚不出手,又如何?”蕭紫衣反問。

月清流微微側身,頓有流光閃過,“那便同床共枕,趁機圓房好了,省得你整日心裏惦記著其他男人。”

蕭紫衣不語,衣袖一抖,一道銀光閃過,向著月清流而去。

月清流身形未動,一截優美的手腕,自袖中翻出,隨手一揮,三枚細細的銀針,已夾在了指縫間。

“你去哪裏偷了這許多繡花針?”月清流好整以暇地看著蕭紫衣。

“方才換衣服時,讓小丫鬟給拿的。”蕭紫衣也換了一身羅裙,但她嫌行動不便,硬是將裙擺塞在腰帶中,下麵穿了收腿綢褲,“我兵器隻剩一把匕首,若要一戰,不多做些準備怎麽行?”

月清流一本正經地點點頭,“嗯,懂得防患於未然,果然是我相中的女人,不過,拿來謀殺親夫,就不好了。”

“我和你不熟,麻煩別亂認親。”

蕭紫衣話尾方落,屋內燭火明滅閃動一下,湧進一股暗流,氣氛頓時陰沉幾分。一線火光,重又在眼前躍動,可蕭紫衣與月清流的眼底,不約而同多了些深意。

“嗖”的聲響,穿破夜風,攜著淩厲氣勢而來,一支羽箭力透窗紙,森然射進屋中。月清流勾了勾手,箭頭便被卸去了力量,軟綿綿落在地上。隨即,便是更多利箭,如雨般破窗而入,在清冷的月色映照下,支支寒光盈動。

隨著衣袂細碎聲響,床上早已不見了月清流身影。屋內之物早已被亂箭射得四分五裂,隨處可見木屑飛舞,辨不清對麵人影。

蕭紫衣手中沒有兵器,扯過桌上蠶絲桌布,凝聚上一

股真氣,當空揮舞,竟也如銅牆鐵壁,滴水不漏。她耳畔隻聽得“叮當”聲作響,卻不知月清流那邊景況如何。

忽而,一隻微涼的手提起她後領,隻聽背後一聲“走!”,她便被月清流攬在懷裏,迎著箭雨破窗而出。亂箭戛然而止,一輪圓月下,兩人孑然而立。

無人注意到,今晚竟是十五,月明團圓夜,天邊血光浮動。

“賀尋,你還真沒讓我失望。”

月清流看著站在弓箭手之後的賀尋,唇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清流,你不能怪我,我不想得罪了月國大祭司,他們知你我素有往來,早就傳了書信來,我如果不能扣下你,他們追到幽國,定不會放過賀家。”

蕭紫衣懶得聽他們廢話,尤其是那個賀尋。說得那般冠冕堂皇,還不是為了保全自己,出賣好友?所謂人心,大抵如是。

目光轉向月清流,她實在很好奇,方才他用來擋箭的,究竟是何兵器?視線橫掃過去,驚詫地將眼睛睜大。他提在手中的,不正是自己落崖時丟失的軟劍?他又是從哪裏神不知鬼不覺尋了來?最關鍵的是,看他那心安理得的模樣,仿佛並沒歸還的打算。

順著蕭紫衣眼神看去,月清流牽唇一笑,“被你發現了?這劍用起來還挺順手。”

“厚顏無恥。”蕭紫衣白他一眼。

見兩人皆是漫不經心,根本視他於無物,賀尋眉間隱現出怒意。他一揮手,弓箭手退後,一列手持刀劍的護衛,齊整地上前擺開陣勢。

蕭紫衣秀眉一挑,沒想到一個富庶商賈,家裏竟也養了這許多侍衛。

“賀家乃是幽國當朝皇後的娣表親,雖遠離都城,也是權勢在握。”月清流好心附耳為她解釋。

“你早知他會設下陷阱,是不是?”

其實,蕭紫衣心裏也是明如鏡。在前廳招待他兩人時,賀尋甚至未問他們因何這樣狼狽出現,遇上了什麽事,便大方地收留了他們。就是這超出常人的冷靜,露出最大破綻,讓蕭紫衣心中有了定數。

“知與不知,有何分別?”月清流反問。

“既是明白他為人,又為什麽要來?”這正是蕭紫衣不解之處。

月清流負手遠望,幽幽雙眸遙似天邊星辰,“若不親身來體驗一番,怎能將世間人情冷暖看個透徹?”

這一刻,蕭紫衣自他眼中讀出朦朧心緒,她頓

時明了,月清流來時,其實還帶著一分僥幸與希冀,隻可惜,賀尋終還是用行動,斬斷了這最後一絲溫暖。

這時她覺得,月清流在某些地方,和她有相似之處。他們都喜歡將赤裸luo的現實,剖開來,血淋淋放在眼前。越是殘酷的真相,越要看個通透真切,然後才能感受到自己真實的存在。

瞬間,她便懂了月清流的心思。原來,他並非遙不可及,而是將最真的自我,隱在浮光掠影之下。

月清流一歎,聲音柔柔地消散在夜色中,“動手吧。”

“不論死活,能拿下這兩人,便重重有賞!”賀尋臉上浮現決絕之意。

侍衛們齊聲一應,吼聲鏗鏘,刀光劍影,便似驚雷,滾著煙塵壓了過來。

院中樹葉簌簌作響,月清流身姿清雅,立在月色中,恍若謫仙。他淡然一笑,飛身躍起,手中軟劍舞動起細密寒光,落在人群中,率先衝向蕭紫衣的幾人已哀嚎著倒了下去,帶著腥氣的風,噴湧拂過,傳出他似笑非笑的話語。

“對一個女人出手,算什麽本事?”

蕭紫衣在繼續衝上來人的圍攻下,左躲右閃,靈活躲避,不時間還灑出一把銀針,直刺敵人要穴,嘴上卻沒閑著,“你看不起女人?”

“保護女人,是身為男人的責任。”月清流劈手砍倒一個侍衛,含笑作答。

蕭紫衣不再閑聊,專心應對起一波又一波的敵人。她沒有兵刃,隻靠匕首近距離搏殺範圍有限,而銀針數量有限,維持不了多久。

半刻過後,她身上的銀針便已用盡。即便有月清流護在身側,也接連不斷遭受到攻擊,使得她有些狼狽。

一柄長刀迎麵劈來,蕭紫衣旋身,足見點地,飛躍而起,卻有另一人繞過月清流,持劍向她攻來,步步緊bi。

蕭紫衣咬緊牙,真氣一提,空中又是一躍,將身形上拔幾分。可那森寒的劍鋒,還是離她不到半寸。

千鈞一發之際,眼前火花一閃,那攻擊之人,已被斬落在地,她頓時落入一個溫暖而又熟悉的懷抱。不同於月清流身上總散發出的微涼,如火般的熱力自身後傳來,灼燙了心扉。

天光月影在蕭紫衣眼底旋轉,凝結成一道如畫風景。

那一年的中秋,月也是這般圓,自己被這懷抱保護著,開啟了兩人間纏繞的羈絆。她安心地微閉上眼,她知道,是他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