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井底之蛙,怎敢語天

“南冥烈!你倒是動手啊……”

仿佛生怕南冥烈不肯殺她,南冥葒藝斜著嘴角,指著殿中南冥府中子弟,“今ri你殺了我們,日後母親必會領著慈航門高手,將你碎屍萬段!就連那所謂的大周天子,所謂的羽林軍,也會被殺的幹幹淨淨!”

對於殿中之人,南冥烈本懷有些許骨肉情分。

可而今被南冥葒藝這麽一說,南冥烈心中骨肉之情已然消散一空,尤其是殿中南冥家子弟那等滿是不屑的眼神,讓南冥烈怒火更甚。

當初他在雲池城尚未發跡之時,與父親柳夢梅相依為命。這些高高在上的南冥府子弟,平日裏也沒少欺辱過他。

陡然一揮手臂,南冥烈劍眉一揚,口中已是準備吼出一個殺字!

“十七弟!”

霍然一聲呼喊,從殿外傳來。

雪亮劍光載著南冥禪,當空落在大殿門口。她疾步走至南冥烈身邊,拉住南冥烈手臂,滿臉焦急,“他們都是你我的兄弟姐妹,十七弟你就算再如何怒火焚胸,又怎能殺了他們來泄憤?”

揮動的手臂,硬生生停在空中。

南冥烈口中那個“殺”字,最終也沒有喊出來。

胸膛狠狠起伏了幾次,南冥烈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住心中憤怒,“大姐,你不是回慈航門了麽,今日怎會來雲池城?……而今並非是我要殺了他們來泄憤,而是他們對我百般諷刺,我怎能忍受得住?”

時至此刻,也隻有南冥禪,能勸住南冥烈。

“十七弟!”

南冥禪口中高呼,臉上風塵仆仆,顯現出陣陣疲憊之色,“害死你父親之人是慈航門吳華子,並非是這些府中兄弟姐妹,你就算是殺光他們,也報不了殺父之仇。而今十七弟就要拜入魔門至聖宗,如若此事傳了出去,隻怕天下修士都會認為十七弟是一個無情無義之人,有損十七弟的名譽……”

“大姐!”

南冥烈輕輕搖頭,道:“我自行我道,要名譽有何用?”

周遭長槍如林,齊齊指著殿中眾人。

司徒空等羽林郎結成兵家大陣,蓄勢待發,隻需南冥烈一語道出,他們就會施展出兵家妙法玄通,將殿中之人誅殺得幹幹淨淨。

“可這些你今日要殺之人,全都是你的兄弟姐妹!”

南冥禪神色悲切,將身邊五尺天邪古劍收入琴匣中,竟是一步跨至司徒空等人結成的兵家大陣前方,昂首挺胸站在如林銀色長槍之前。

這番舉動,就意味著羽林軍若想要殺了殿中之人,須得當先殺了她南冥禪。

“大姐!”

南冥烈雖對殿中眾人心懷殺機,可南冥禪在他心中的地位極為重要,乃是他至親之人,這讓他如何下的了手?

沉吟片刻之後,南冥烈微微垂下頭來,閉上眼睛,“若他們肯跪下來求我,在我父親的靈位之前磕三個頭,今日之事就此作罷,我絕不會再為難他們。”

聞言,南冥葒藝滿臉怒火,冷冷盯著南冥烈,“休想!”

哼!

南冥烈揚起的手臂陡然揮下,冷聲道:“不跪者殺!”

“遵令!”司徒空轟然應諾,渾身殺機四溢,手中銀槍如電,指著殿中眾人。

司徒空此人身為羽林軍中將領,平生不知道經曆了多少次血戰,身上殺氣亦是在屍山血海中積累得來,此刻周身殺意轟然爆發,殿中這些沒見過多少生死大場麵的南冥府子弟,又怎能抵

擋得住?

噗通!噗通!

眾人被濃烈殺氣壓迫,爭先恐後跪在地上。

唯獨那南冥葒藝,依舊滿臉傲氣站在大殿當中,似是不肯相信南冥烈真敢動手。

南冥禪霍然轉過身去,見南冥葒藝依舊不肯下跪,當即電閃飛馳來到南冥葒藝身邊,揮手一巴掌打在她臉上,暴喝道:“跪下!”

“不跪!”

南冥葒藝臉被打腫,眼睛裏幾乎要滴出淚來,“吳華子前輩已經答應讓我拜入慈航門,我已經算是慈航門子弟,這些小兵小將,怎敢真的殺我,難道他們就不怕慈航門把大周皇朝給滅了麽?”

無知者無懼。

井底之蛙,怎敢語天?

南冥葒藝隻以為慈航門天下無雙,以為她得了慈航門弟子的身份,南冥烈就真的不敢動她。

“你以為十七弟真不敢殺你?”

南冥禪揮手抖出天邪古劍,用劍脊狠狠擊打在南冥葒藝腿上,竟一下子就將她雙腿打斷,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我慈航門若真不懼大周皇朝,為何慈航門的勢力隻被局限在雲池城中,沒有讓大周皇朝中所有城池,都像這雲池城一般女尊男卑?”

一言至此,南冥葒藝才幡然醒悟過來。

這女子也並非是什麽聰慧之輩,不然也不會在今日這等形勢之下,還公然對著南冥烈冷嘲熱諷、叫囂不已。

大殿之內,擺著一方小葉紫檀木製成的長桌。

平日裏南冥凰處理府中大事之時,都會坐在這張長桌後頭,居高臨下俯視殿中。

哢!

南冥烈一劍將長桌斬開,取了其中質地最好的一塊木料,揮動劍鋒將之雕刻成一塊靈位,又運轉出浩然之氣,在靈位上寫上“柳公夢梅之靈位”。

手捧檀木靈位,南冥烈身形站得筆直。

叩叩叩……

殿中南冥府子弟不敢稍有怠慢,連連磕頭。南冥葒藝本不願對柳夢梅的靈位磕頭,可南冥禪卻押著她的腦袋,狠狠往地上磕去。

“十七弟,死者長已矣……”

南冥禪緩步走至南冥烈身邊,朝靈位鞠了三個躬,臉上疲憊神色越發的明顯。

隨後眼眸一眯,竟站在南冥烈麵前暈迷了過去。

“大姐!”

南冥烈趕緊把南冥禪抱住,伸手搭在她腕脈處,探查了一番,才發現南冥禪竟是因心力交瘁,疲憊不堪才暈了過去。

“把轎子抬來!”

一聲令下,八個羽林郎走出府外,抬來八抬大轎。

南冥烈將南冥禪輕輕放到轎子中,從府中拿了一段紅綢,將柳夢梅的靈位包好放在儲物手鐲中,再收起殿中千鬼陰魂幡,走到他當初居住的木房子之外,心中禁不住睹物思人。

柳夢梅音容笑貌,曆曆在目。

良久之後,南冥烈眼睛一閉,推金山倒玉柱般對著房屋跪了下來。

“爹!”

傷心欲絕,跪倒在木屋前方。

南冥烈依稀記得,當初在他離開雲池城之前,父子二人居住的木房子剛剛修葺了一番,從一座破敗木屋改裝成了一座小院。

而今這院子,已經被積雪堆滿,屋簷之下懸著一尺多長的冰晶,已是至少有半月時間,沒有人來此打掃過。

良久之後,南冥烈才站起身來,在房中尋了一張白紙,運轉胸中所有浩然之氣,在紙上寫了一個“火”字。

其後走到柳夢梅的

臥房中,對著空蕩蕩的床鋪三跪九叩。

隨手將白紙火字往屋內一丟,大火緩緩燃起。

南冥烈狠狠一搖頭,將眼角淚滴搖落,大步流星走出這座木質房屋與院落,來到了南冥府被砸毀的大門之外。

司徒空領著一隊羽林軍,早已抬著八抬大轎等在大街之上。

眾人坐著破浪方舟,當空飛起。

雲池城中火光衝天,火勢從柳夢梅當初居住的那座房子中往外蔓延,不一刻間整個南冥府已是全被火光掩蓋。

北風呼嘯,風助火勢。

南冥府中諸多子弟,竟無人敢去滅火!

這一年,南冥烈恰好十六歲……

藏雲峰往北十餘萬裏之外,就是慈航門所在的玄女峰。

破浪方舟當空飛馳,一日一夜飛出三萬餘裏。

到了第二日清晨,朝陽初升之時,南冥禪才悠悠轉醒,從轎子中走了出來,與南冥烈一同並肩站在甲板之上,一同眺望遠處慈航門方向。

“正月初七與十七弟在少陽山分別之後,我就駕馭著天邪古劍回到了慈航門中,師門本想要重罰我一番,好在有我師尊莫冰心一力袒護我,才隻被罰了麵壁十年。”

南冥禪指著遠方萬裏層雲,話語裏頭有著無限唏噓,“正當我準備收拾行裝,去往後山絕壁崖麵壁之時,就遇到母親領著吳華子回到慈航門,我細問一番之後,才知道吳華子害死了令尊……”

“十七弟你早已與我說過,要回到雲池城探望令尊。我擔心你回到南冥府得知真相之後,會與府中兄弟姐妹大戰一場。大姐隻怕你修為太低,擔心你的安危,這才不顧守山弟子阻擾,違背了門規回到雲池城。我本是想助你脫離危難,卻沒料到我指這十七弟而今已非池中之物!”

語氣頓了一頓,南冥禪輕輕搖頭,眼中除了悲切之外,竟有幾分欣慰,“我本想救你,卻陰差陽錯救了府中兄弟姐妹……”

悲的是柳夢梅逝世,以及南冥烈與府中姐妹親人反目成仇之事,喜得卻是南冥烈而今已無需再要她南冥禪來照拂,再不像當年在雲池城般任人欺淩。

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

大周皇城距離雲池城十萬裏,從雲池城往西北十萬裏之外,才是慈航門玄女峰。南冥禪徑直從大周皇城飛到玄女峰,約莫有十六七萬裏距離。

十日之內,南冥禪從大周皇城飛到玄女峰,再從玄女峰飛到雲池城,一路狂奔二十六七萬裏,這才心力交瘁,在南冥府大殿中暈了過去……

南冥禪這份情誼,南冥烈自然了然於心。

“大姐。”

南冥烈霍然轉過身來,搖頭道:“昨日要是大姐沒有回到府中,我也不會對府中之人大開殺戒,隻會將他們雙腿打斷,丟到府外大街中。”

“我就知道,十七弟並非是那種濫殺之人。”

南冥禪取下身後古琴,盤膝坐下,再將古琴橫在腿上,瀑布一樣的柔順長發披在雙肩腦後,手指輕輕撥弄在琴弦上。

琴聲如流水一般,乍泄在這一片藍天白雲與輕舟之上。

此等風華絕代的容顏氣質,看得站在一旁的司徒空也禁不住神色一呆……

“十七弟,你領著這些羽林郎,是要去慈航門玄女峰麽?”

一曲琴聲過後,南冥禪滿臉溫婉轉過頭來。

南冥烈輕輕搖頭,凝望西北蒼穹,渾身殺機凜然,道:“我自有分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