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半翅遮天

房中空間狹小,擺放著一些桌椅器具,雖簡陋破敗,倒也整整齊齊。桌下擺著一個炭爐,正在熬製著一鍋濃藥,藥水沸騰汩汩作響。

房間內外,充斥著濃濃藥味。

南冥烈一邊熬藥,一邊閱覽著手中書籍,神色肅穆。

轟隆隆!

突地一道雷光自北而來,縱橫交錯在天地之間,烏雲頃刻聚攏,將北麵幾十裏外藏雲峰隱藏在雲霧深處。

漫天雷電,在空中勾勒出一副燦爛絢麗的畫麵。

有鋪天蓋地的寒氣,從北麵天地深處,自北往南席卷而來。

狂風吹動窗戶,砰的一聲摔打在窗框上。

窗欞被吹得抖下幾塊碎木屑,落在南冥烈破舊卻漿洗得幹幹淨淨的衣服上。正是這件衣衫,遮住了他渾身傷痕,以及手腕上那道被白布纏住,放血之時被割出的刀傷。

顧不得頭發被風吹亂,南冥烈趕緊將窗戶關住,隨後手腳麻利用門閂關緊了房門,再仰頭望著稀稀疏疏壞了幾處的房上瓦楞,心底想著:“今日正是冬至日,冬天一到,寒氣越來越重,就算是有龍眼做藥,也不知爹爹撐不撐得過這一個冬天……”

咳咳咳……

一陣急促的咳嗽聲,從裏屋傳來。

“爹爹!”

南冥烈驚呼一聲,知道父親從暈迷中醒了過來,當即慌忙將手中正在閱讀的倆本書往懷中一塞,往裏屋奔去,又隨手拿起一個痰盂,跑到裏屋床邊。

將痰盂放在一邊,緩緩把正在咳嗽之人扶起,拽著枕頭墊在他背後,南冥烈輕輕拍著他的後背,把痰盂湊近了,隨即聽到噗的一聲……

南冥烈分明看到,從他爹爹口中吐出來的,是鮮紅血水。

頓時南冥烈眼睛發酸,盯著痰盂狠狠看了一眼,目光中有淡淡的恨意,一時間心中浮現起一個雍容華貴的女人模樣來,更在心間滿是憤恨想道:“要不是那個女人,我們父子二人,怎麽會這麽落魄!”

“烈兒,爹爹隻怕撐不過今年了……”

一聲歎息之後,床上男子竭力抑製住呼吸,才將急促的咳嗽平息下來,仰頭看著南冥烈,叮囑他道:“你且記著,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眼淚是這世上最沒用的東西。我柳夢梅咳了兩年,不知吐了多少血,可曾流過半滴淚水?”

“爹爹!”

南冥烈口中輕呼一聲,正要扶著他躺回床上,可柳夢梅卻執意坐著,瞅著頭頂破碎了好幾處的瓦楞,再道:“爹爹知道你心裏怪你娘,可她就算是做得再不好,也是你娘親,爹爹就算是病死了,也不會怪她。”

再盯著痰盂看了一眼,南冥烈心中怒意像烈火一樣升了起來,爭辯道:“可那個女人……”

“她終歸是你娘!”

柳夢梅語氣一變,打斷南冥烈話語,道:“你是不是在想著這大院裏頭,別人能吃飽喝足,錦衣玉食,我們爺倆卻饑寒交迫?是不是想著憑著你富家少爺的身份,居然要受那些個奴仆欺壓?爹爹早就與你說過,怪隻怪我們父子沒有本事,才會處處受氣,受盡欺淩。過了今年你就十六,到了成家立業的年紀,也算一個大人,莫非把爹與你說過的話語都忘記了麽?我早告誡過你,忍一時風平浪靜,當你實在不能忍的時候,就再忍一忍,再忍一忍,就什麽委屈也就過去了……咳咳……除非……”

恰在此刻,柳夢梅透過破破爛爛的瓦片,見到一團黑影,從北麵藏雲峰高空出現,周遭鼓動萬頃雷電,往南飛去,頓時他奮力伸出瘦骨嶙嶙的手臂

,指著天空,道:“除非你能像那隻荒獸,能上至青天九萬裏,半尺遮天,駕馭千裏風雷,才能做到自由自在!”

嘣隆隆……

雷聲轟鳴,幾乎要震破人的耳膜。

南冥烈抬起頭來往破碎的瓦片中看去,視線中一隻紫色大雕羽翅一扇,恰好飛到了頭頂天空。

紫雕羽翅遮住半片天空,屋中光線陡然變暗。

紫金大雕,展翅千裏。

而今從下往上看,南冥烈隱約能夠看到空中紫色羽毛猶若金鋼雕琢而成,翅膀上金輝流轉,巨大無比,半翅遮天……

紫金大雕飛行速度極快,南冥烈隻看到了一截被紫色雷電包裹住的翅膀遮天蔽日,在空中一閃而逝。

隻是驚鴻一瞥,卻讓南冥烈久久回不過神來,良久後才在心裏念想著:“我要是變成了紫金大雕,就將平日裏欺負過我的人,都生吞活剝,一個個吃掉!可現在隻有肉身境第二重修為,實力低微,隻等來日修行到第十重脫胎,舉手投足有萬斤之力,就能出人頭地!到時更有機會拜入名門大派修煉,讓那些折辱過我們父子之人,讓那個女人……”

一念至此,心中回想起清晨在後門遇到的那個女子,想起平日裏所受欺辱,想起記憶中那個一身華服、雍容華貴的女人,南冥烈呼吸越來越急促,一雙劍眉越發的鋒芒畢露!

破敗房屋受到雷聲震蕩,飄落滿屋的灰塵。

柳夢梅早在南冥烈發呆的時候,就躺回了被褥當中,呼吸逐漸變得均勻,昏昏沉沉入了睡。

將屋裏頭裏裏外外打掃一番,南冥烈又怕柳夢梅再受風寒,又抱了些平日裏砍伐而來、早已曬幹了的柴火,放在房中一個黑陶火盆裏頭點燃,燒得旺旺的。

直到這時候,房中才出現些許暖意。

可寒風卻越來越猛烈,空中居然洋洋灑灑下起雪來,雪花順著破屋的房頂落在了房中。肉身境第一重強身,講求的就是鍛煉皮膚,能禦寒避暑。南冥烈雖是一身單衣,卻也不懼寒氣,可他爹爹柳夢梅,卻重病在身……

趕緊翻箱倒櫃將衣服被褥通體搬了出來,罩在柳夢梅床上,再往臥房裏也燒了一盆火,南冥烈才坐回了桌邊,將懷中兩本書掏了出來擺在桌上。

一股冷風從頭頂吹來,卷起右邊那名作《大學》的書籍扉頁,南冥烈順著書中文字讀出聲來:“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哼!教書先生說明德就是要善良,就是要禮儀道德,就是要做一個正人君子,我南冥烈要這明德有個屁用……”

剛剛念完一段,南冥烈鼻尖冷冷一哼,順手將左手邊書籍拿起,眼神從封麵上《元陽合氣經》一掃而過,翻開一頁便往下讀,心中念念有詞道:“天道損有餘而不足,孤陰不長,孤陽不生,采陰補陽,采陽補陰,陰陽合氣,補救勞損……陽道垂弱欲以禦女者,先搖動令其強迫,但徐徐接之;令得陰氣,陰氣推之,須臾自強,強而用之,務令遲疏。精動而正,閑精緩息,瞑目偃臥,導引身體,更複可禦他女……”

念到此處,南冥烈猛然將手中《元陽合氣經》一拍,直接翻到了最後一頁,想道:“采陰補陽,陰陽合氣……爹爹床底下藏著這本《元陽合氣經》,隻是一本上不了台麵的采陰補陽功法,而今我連真氣都沒有修煉出來,學了也沒用,不過最後這頁中記了一套‘猛虎行山拳’,還算有些用處。至少比那本地攤貨—儒門典籍,要金貴得多。”

想到這裏,南冥烈由不得往桌上被狂風吹開的那

本儒門書籍掃視一眼。

將《元陽合氣經》收入懷中,就借著屋中狹小空間,閃爍騰挪把猛虎行山拳又練了一遍,周身氣血在南冥烈施展拳法之時運行,讓南冥烈覺得周身暖洋洋,即便有汗水從額頭溢出,也覺得像是洗了個熱水澡,渾身極為舒暢。

隨後眼神中帶著幾分鄙夷,又將桌上那本儒門典籍拿了起來,翻開了慢慢的細看,想著:“教書先生所說的明明德雖然沒有半分用處,可我要是能從這本《大學》中悟出浩然之氣,就算是不能拜入修行門派,做不了一派宗師,也能有修煉成一方大儒的機會,出人頭地!”

出人頭地,就能不再過這種艱難困苦的生活。

轉身往臥房方向打量一眼,想起臥病在床的父親,南冥烈眼神越發冷峻。

半日時間轉眼就過。

南冥烈手中抱著那本儒門典籍,搖頭晃腦,口中念念有詞:“浩然之氣……浩然之氣……”

嘣!

隨著這一聲巨響,緊閉的房門啪的一聲摔了下來。

南冥烈口中“浩然”二字還沒念完,抬頭就見到一個下人打扮的女子,一手叉著腰,一手端著兩個裝了飯菜的瓷碗,站在門檻外。

“就憑你這廢物東西,也能修煉出儒門的浩然之氣?”隨手將兩個瓷碗往房中桌上一丟,女子滿臉冷笑,“儒門浩然之氣,也是你配修煉的?”

碗中飯菜早已凍得硬邦邦,砸在桌上劈裏啪啦作響。

隨即女子轉身離去,隻留給南冥烈一個蠻橫之極的背影。

鵝毛大雪飄飄灑灑,順著被踹壞的房門,吹進屋中。

兩碗飯菜裏頭好歹還有幾塊肉食,卻被那女子隨手一丟,將肉食震出了碗口,直接掉到地上,沾了不少灰塵。

想著父親臥病在床,須得吃一些肉食補補身子,南冥烈隻得將地上肉塊撿起,用水洗了再架一個鍋子用水把飯菜煮熱。

半響之後,南冥烈把湯藥喂給柳夢梅吃了後,再去捧著一碗飯菜,給柳夢梅喂了些。

隻是等他回到桌上吃飯之時,自己那一碗飯菜早已冰冷僵硬,他卻渾然不顧,仿佛這碗飯菜與他有生死大仇,眼中殺機越來越旺盛,將筷子奮力往桌上一拍,怒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早晚有一天,要刮了這biao子的皮……去年借著家規罰了這奴才二十大板,不僅沒有打怕她,反而變本加厲,讓我父子二人一年沒有吃過熱飯熱菜。”

“咳咳!”

咳嗽聲再度響起,柳夢梅在臥房中道:“烈兒,凡事都要忍讓,好歹你我還有一口剩飯剩菜吃,能不餓死,能活下去,就有希望。要是這王雙喜做得更絕一點,連剩飯剩菜都不送來,隻怕你我餓死在房中,也沒人知道。”

聞言,南冥烈緊握雙拳,指尖森白。

將滿口牙齒咬得哢哢作響,心底卻在謀算著,要尋一個機會,將那送飯菜的王雙喜斬草除根!

卻不料,那王雙喜剛轉身離去不久,這會兒居然再度轉了回來,手中還提著一個包裹。

抬手把包裹往桌上一丟,王雙喜滿臉不屑,指著包裹朝南冥烈道:“過幾日與你有婚約的林家大小姐,要來看你這小妾長什麽摸樣。家主讓人給你拿了些胭脂水粉,口紅金釵耳環等事物,讓你在房中打扮好了,等著林家大小姐來此探望……林家大小姐可是慈航門內門弟子,前途無量。你有福分嫁給她做小妾,算是野雞飛上了鳳凰枝。可小妾終究是小妾,飛上了鳳凰枝頭的野雞,骨子裏也還是野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