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此去經年

半夜的時候,忽然下起了一場大雨。

顧裴夕從床上驚醒,連忙跑出客廳,客廳的沙發上還有一襲薄被,人影卻已經消失不見了。

是什麽時候離開的,她居然一點感知都沒有。

許久沒有睡得這般沉了。

她心神迷茫,回到床上再次躺下,整個心神裏都是紀文輕和紀言歡的影子,這一睡,便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那個夏天裏。

高考終於放榜了,文輕的成績也出來了。

意料之外,他居然沒考上1A,甚至連2A都沒有,隻是勉強上了3A,這是跌破了老師們眼鏡的事情,連紀家爸媽都對兒子今年高考的異常非常吃驚。

沒有人知道是怎麽回事。

紀言歡卻是恨死顧裴夕了,他固執的認為,若不是哥哥認識了這個差生,把他帶壞了,若不是她影響了自己的哥哥,讓他無心學習,文輕也就不用承受那麽多失望的目光。

連老師都有耳聞,紀文輕因為與顧裴夕談戀愛,導致成績下滑,高考失敗。

紀文輕受的打擊不小,整個暑假都悶悶不樂。

那個罪魁禍首卻一反常態,這個時候需要在他哥哥身邊支持的人竟然沒有出現,偶然一日在路上遇見,她雲淡風輕的模樣讓言歡氣極,他大步上前,扯過她就走。

顧裴夕也任他拉走,不反抗,不吵鬧。

“我哥哥高考失敗了,進了3A。”他道,語氣冷然,是全然的質問,“你想就這麽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我知道。”提及這個話題,她麵色也不好,“所以你希望我怎麽做?”

紀言歡啞然,竟然回答不出話來。

想要她遠離文輕,想要她不再影響文輕。

但是她這個時候要放開文輕,為什麽他卻不願意了。

“你們都覺得是我的責任,我也無所謂了,但是你放心吧,我以後都不會去纏著他了,你不是一直討厭我與你哥哥來往嗎?這樣不是正合你心意。”她直視他的眼睛,眼角似乎

有淚光。

可是那怎麽可能,顧裴夕是沒心沒肺的,怎麽可能掉眼淚。

他一時怔怔。

之前不管他如何吵如何鬧,不管他怎麽破壞阻止,她就像牛皮糖一樣黏著文輕,怎麽都不肯放手。

“所以你現在要放棄了嗎?”他難得地放低了語氣,明明是要來質問的,現在卻忍不住關心起她來。

顧裴夕低頭,一臉的挫敗,“言歡,你那麽了解文輕,你說,他有沒有那麽點喜歡我,畢竟當初都是我自己死賴上他的。”

偶然一次他曾問起文輕。

為什麽會跟顧裴夕在一起。

文輕回答是,“因為我拒絕不了。”

無關喜歡,隻是因為拒絕不了。那個人若不是裴夕,估計也有可能是其他的人,文輕從很久以前就說過,自己不想談戀愛。

但是他現下卻說不出那麽狠心的話來,“他若是不喜歡你,就不會因為你連高考連落榜了。”

“是嗎?”她苦笑,“我倒寧願他真的因為我而落榜,這樣承受著別人的指責,我都可以理直氣壯。”

他不懂顧裴夕言語之間的意思。

那時的他,如果再敏感一點,也許可以從裴夕的話裏,察覺出一絲的不對勁,那麽他可以阻止她,也可以阻止文輕,那麽之後的事情都不會發生。

她說,“言歡,我跟文輕分手了,我輸得好慘,好慘。”說完這話,她猛地抱住他,也不管來往的人群,嚎啕大哭起來。

他抱著顧裴夕,腦海裏的疑問,全部消失殆盡。

心裏的堅持,轟然倒塌。

那個失戀的夏天,因為紀言歡的出現,而變得平靜起來。

臨近文輕要搬去大學的前一天,她應紀言歡的話前去送行,那日風和日麗,文輕的笑一如春風,溫柔至極。

他們順著顧家門前的小路,一直走到了盡頭。

文輕的眼裏,流露著連花兒都能為之動容的溫柔。

而明明這個世界上最殘忍的

並不就是惡毒的語言,有時候更加深入骨髓卻讓你無從掙紮的,便是那份無言的溫柔。

他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倒是顧裴夕先打破了沉默,“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我一開始就知道的事情,不是嗎?更何況沒有辦法喜歡上我,並不是你的錯。”

他卻搖頭,“我並不是想跟你道歉,我隻是想問你,當初你想要跟我在一起堅定的心情,現在還有嗎?”

這麽如神般完美的少年,他的笑是柔和的,語言是美麗,連說話的語氣都是那麽小心翼翼的,他受著良好的教育,受著各方麵最崇高的期待,他不能走錯一步路,她看在眼裏,不是不心疼的,所以她一直在動搖,文輕太好了,好得,無法去傷害。

“讓你受委屈了。”紀文輕輕輕地笑,“我似乎總讓你在受委屈……”

紀文輕低頭,唇如蜻蜓點水般的落在了她的唇上,留下她一臉茫然,他眼裏有著濃得化不開的愁雲,他說,“裴夕,隻有你能幫我了。”

他說話的時候,眼神那麽無助,那麽彷徨,那麽脆弱,她不願意也不甘心就這麽放開他的手。

“剛才你吻我的時候,有一點點動心的感覺嗎?”顧裴夕不死心的問道。

他目光迷離長遠,“如果我說有,你會不會覺得我很虛偽?”然後他又笑笑,“我若是說有,連我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但是,隻有你能幫我了……”

她應該停止,讓這場鬧劇在這裏停止,讓自己心裏的希望滅掉,可是她不要就這麽放棄。

那句“好”,便造就了他們接下來的悲劇。

————

昏沉之中,從夢境中驚醒。

初升的太陽從窗簾的縫隙中灑進來一點光芒,她索性起身,到洗手間裏洗了洗臉。

洗手間的鏡子裏顯現出她蒼白憔悴的容顏,心髒如被死亡之手掐著,緊得呼吸不過來。

紀文輕一直以為,她是唯一能幫他的人。

卻沒想到,她是從背後,狠狠刺他一刀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