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往日回憶

初秋的深夜,霧中風涼。

杜溪若已經在錦琅居門外候了許久,身子漸漸發涼,終於等到了蕭竟歸來。

“這麽晚了,怎麽在外頭站著。”蕭竟走進錦琅居,示意她進來。

杜溪若垂眸跟在他身後,她雖名為寧王府裏的妾侍,卻甚少進來錦琅居。

“有事?”燭火之下,蕭竟注意到杜溪若臉色略有些發白,問道:“身體不舒服?”

“她不是卿墨。”杜溪若緊了緊握拳的手,直言道。

蕭竟、蕭崇、蘇卿墨和她都是一處長大,蕭竟將宋初遙帶進府裏,又讓她住進冼碧居,戴那根雛鳳啼血,其中意思明顯,她不得不多想。

這幾年,她知道他一直沒有忘記蘇卿墨,他也許恨蕭崇,但更恨的恐怕是他自己。蘇卿墨被冊為後,蘇卿墨大婚猝死,這可能永遠會是他心中難以磨滅的傷痕,但是宋初遙不是蘇卿墨。

即使她們有很相像的雙眸,氣質思維卻截然不同。她那日見過宋初遙,這是個很容易讓人喜愛上的女子,卻也是極難惹得起的女子。

“你這麽晚來隻是為和我說這句話?”蕭竟雖臉色未變,聲音裏卻已透著冷意。

杜溪若自然知道這是觸了他的底線,這麽多年都是這樣,任何人隻要提起蘇卿墨,他的冰冷便能凍人三尺。蘇卿墨於蕭竟而言,就是不可碰觸的密語。

“卿墨她慧黠單純,宋初遙她沉穩內斂,她們是完全不同的人。”杜溪若咬了咬唇,接著道:“王爺企圖在她身上找卿墨的影子,不覺得自欺欺人嗎?”

蕭竟撫著手上的碧玉扳指,閉了閉目,隱忍而低沉道:“夠了,溪若。”

他又豈會不知宋初遙和蘇卿墨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同樣是跳舞,蘇卿墨舞的純粹而明豔,宋初遙舞的優雅而清麗;同樣是彈箏,蘇卿墨的琴音隨意天真,宋

初遙的複雜多變。

無論是做著哪一件同樣的事,都是截然不同的效果。

杜溪若的臉色漸漸發白,燭火隱映下這張漂亮而溫婉的臉顯得無力蒼白,她張了張口,也許是自己也無意識地說出這樣一句話:“王爺,喜歡上宋初遙了?”

蕭竟臉色一沉,抬眸看著杜溪若,“當年,卿墨被冊為後,要嫁給蕭崇,她交付與你一封信,是你押後了十幾天,方才讓信傳遞到邊境,溪若,你以為本王真的一無所知嗎?”

杜溪若身子一怔,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他竟然知道,當年的事,他竟然知道,那為何還要把她這個害死蘇卿墨的人給留下?

三年前,惠帝薨逝,以勤王為首的眾大臣力撐蕭崇登上皇位。

一月後,蕭崇不顧先帝新逝,要冊蘇宜蘇丞相之女蘇卿墨為後。

蘇卿墨那時早已與蕭竟許定終身,自是不肯,蘇宜將其軟禁,她被帶去勸解蘇卿墨。

她自幼生在宮中,是蕭竟的貼身宮女和侍讀,十五歲便由鄭太妃做主,將她收入蕭竟房中,蕭竟待她似姐姐一般,那時,她看著他對蘇卿墨笑,看著他為蘇卿墨插簪,看著他為蘇卿墨畫像,看著他一點一點愛上蘇卿墨。

當蘇卿墨將信交給她的時候,她確實很快將信交給寧王府的侍衛,隻是在侍衛要策馬送信的那一刻,她突然截住將信收回,後來直等蘇卿墨上了鳳輦時,她才再派人送信。

一切已成定局,隻是她沒有想到的是,蘇卿墨那樣柔弱溫婉的性子,竟在大婚當晚,以金簪刺喉,就那樣死在了龍榻之上。

蕭竟趕回王都的時候,正是蘇卿墨入殮後陵的時候。

她卻未曾後悔過,那時蕭崇剛登帝位,她一點也不懷疑蕭竟為了蘇卿墨會背上謀逆的罪名。

“既然知道,那為何......”杜溪若嘴唇微微發顫。

“卿墨那封信裏,隻字未提到她被蕭崇強迫冊立為後的事,她寫她一切安好,寫你時常來與她作伴,寫她又習了什麽新曲。”蕭竟垂眸回憶,那封信如平常家書一般,那麽平靜祥和,他卻不曾料到蘇卿墨是在那樣的狀況下所書。

當時,打了勝仗,他便一心趕回來想聽她新習的曲子,沒想到一進王都,便是滿城的哀樂。

杜溪若聞言,似腳跟不穩的倒退兩步,堪堪扶住桌子。原來蘇卿墨也清楚,不能讓蕭竟背上謀逆的罪名,原來一切即便是信早日送到,結果也不會又所不同。

她那時怎麽會以為蘇卿墨不夠愛蕭竟呢?被蕭竟那樣的人隻消有一絲溫柔對待,便會萬劫不複的沉溺,蘇卿墨又怎麽會陷蕭竟與不義之地呢?蕭竟至於蘇卿墨,就如水之於魚,一切都是她看不透。

“下去吧。”蕭竟不看杜溪若一眼,往內室走去。

杜溪若身形微晃從錦琅居走出。

這麽多年了,她一直以為蘇卿墨那時用金簪刺破喉嚨是絕望的,痛苦的,卻不知她是保護了她愛的人,她離去時沒有聽到蕭竟回來的消息,定是輕鬆的,安詳的。

蘇卿墨啊蘇卿墨,連死時可能都是帶著一貫的微笑。

初遙回到冼碧居,還在揣摩著蕭竟的想法,他問她為何凡是都要想個究竟,她隻覺有因必有果。

今日宮宴之上,顯然蕭竟與懷帝的矛盾開始表麵化了,也許蕭竟就是想借著她,向懷帝挑明,現在他不想讓不想做的事,誰都逼迫不了他。

這幾年蕭竟建立功勳,在燕國臣民和三軍將士中樹立了極高威望,隻要尋著一個可以逆反的理由,她相信懷帝下位不過是時間問題。

不過懷帝這幾年治國也算兢兢業業,沒有半分差錯,這個逆反的理由並不好找。

罷了,這些事又與她何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