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看淡一切(下)

回頭張望許久,見那人影漸漸走近,卻模糊不清。不知是夜太黑,還是她已經筋疲力盡得連視覺都模糊了。

直到月紅走近了,才看清,小聲輕吟著,“紅兒,怎麽是你?”

月紅手中端著一個青瓷小碗,碗中盛著大半碗清粥,幾粒鹹菜浮在麵上,聞起來越十分清香,“夫人,我怕他們餓著你,今兒好不容易偷偷給你留了一碗粥。”

朱小朵的聲音低沉而無力,“這碗粥是你自己舍不得吃的吧。”

月紅急忙搖頭,不敢看她一眼,“不是的,夫人,紅兒已經吃過了。”

頓時,朱小朵的心似有清泉流過,“紅兒……”叫她怎麽說她才好,一陣哽咽後,複又沙啞道:“不如我們坐下來,一起吃?”

月紅左顧右盼,眼中驚懼交迸,“夫人,你快把粥喝了吧,紅兒不餓。我怕一會被人發現了,我們就慘了……”

朱小朵顫抖的手伸在半空,終是觸碰不到那一碗清粥。

紅兒騰出一隻手急忙抓著她,輕聲驚呼:“夫人,你的手怎麽了?”

她瑟瑟發抖,再一次出現了白日裏的情況,十指僵硬,筋脈萎縮。

“夫人,你的手怎麽了?”

“抽筋而已,不要驚慌,一會就沒事了。”

月紅急忙將青瓷碗擱在樹下的碎石上,捏著她的指節,輕輕揉了揉,“夫人,我幫你揉一揉。”

“嘶……別動,你越動它越抽得厲害……”她皺緊眉頭,任一股激流從手臂遊走,所有的漲痛感最後都歸結於指尖。

緩緩的,終於不再抽了,十指還是伸不直,僵硬著,由月紅扳了好久,才扳直,“夫人……”

她急忙縮回手,輕聲笑道:“不要驚慌,又不會要了命。”沿著身後的碎石緩緩坐下,端起身邊的粥輕啜了一口。

雪白的米粒冰涼地浸入她的食道

,似是大旱恰縫了一場春雨,細潤無聲。

朱小朵咽了這口粥,將碗口遞到月紅嘴邊,“你不喝,我也不喝了。”

月紅會心一笑,點了點頭,輕抿了一口粥,卻生怕抿多了,複又將碗推到她的嘴邊,“到夫人了。”

彼此相視一笑,都笑得那般如花似玉,心滿意足。

一碗清粥,二人遞來遞去,反複不下十餘次,終於在彼此都推推讓讓中米粒不剩。

月紅收了碗,緊握著朱小朵粗糙的雙手,心疼得落下了急急的淚水。她雙眼通紅,一轉不轉地盯著她的手,輕輕撫著,“夫人,半月不見,你竟然瘦成這樣子,這雙手……”

朱小朵唏噓一歎,“都會過去的……”眸光穿透斑駁樹影,投落向更遠的時光,“隻是現今完顏靜思的人戒備森嚴,我不能帶你逃出去,不然……”

月紅一陣激亢,“夫人,你為何不自己逃出去,你可以的。公主她已經準許你處由出入了……”

朱小朵斬釘截鐵,“別說了,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我若走了,他們會殺了你。在她的眼裏,人命如螻蟻,殺人不過頭點頭。不許你再說這樣傻的話,知道嗎,以後也別惦記著我,如果被他們發現你私底下對我好,她們一樣會為難你的。”

“夫人……”

“聽話!”她輕撫過月紅的鬢間細發,淡淡笑道:“總有一天,我們的日子會好起來的。”

“夫人,這半個月來,東家來看過你嗎?”月紅小心翼翼問起。

聞言,朱小朵的手頓住,眸光深澈,“……他……沒有來過。”複而淡淡一笑,眸中滿是清寒淒冷,“我也不希望他再來。”

半個月了,她在坐褥期內受盡完顏靜思的折磨羞辱,每日食不裹腹,惡疾纏身。

經常會想起陸遠之離開時的決絕;

想起他曾經待她的好;

想起他夾在中間的複雜神情;

甚至揣測過他的苦衷,甚至更多,更多……

她唯獨不再期於的是,他能回到她的身邊,他們能重新開始。

再不……

她將浸涼的手指從月紅鬢間收回,目光幽深,穿過了樹梢,穿過了清月四周的稀薄雲層,唏噓道:“希望他不要受到良心的譴責吧……好好當他的駙馬……”

月紅撅起嘴,“夫人,為什麽你到現在還要幫著東家說話。”

朱小朵幽幽歎道:“紅兒你不懂……”

“我為什麽不懂,明明是東家貪圖權勢,娶了公主……”後麵的話還沒有再說出來,就被朱小朵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滿眼驚憂地瞪著她,“紅兒……這樣的話以後不許再說了。我不想看你跟那青衣丫環一樣,白白受死。”

“夫人,可是東家他真的……”

她目中凶光大盛地瞪著月紅,月紅最終垂眸低頭,不再言語。

緩了良久,朱小朵清寒的眸光投落在遠處,幽幽歎道:“我不怪他,我是他在這個異世唯一的親人,沒有人能懂他。”

“夫人,我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麽不恨東家。”

恨?

怎會不恨。

曾經深深愛過,五年的朝朝暮暮與恩恩愛愛都埋葬在了他的懦弱之中。

她怎會不恨呢?

她慘淡地笑了笑,“越是恨,越是痛。我隻想自己不要再痛,所以不去恨……”

月紅不懂,沉默聽著。

“想必陸遠之也不會好過。這個世上沒有人能懂他,沒有人能明白他是一個怎樣意氣風發的人。隻有我懂。”

她話峰陡轉,“我不怪他,但是也不會再繼續愛他……”

明月穿透薄霧,清輝似霜地照亮了大地,卻照不進她的心,“紅兒……我好想回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