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身不由己

自在聲聲哀求,牢卒防備地看了一眼又吼又叫的完顏靜歌,複又道:“他不過就是一個瘋子,連什麽是疼都不知道,給他金瘡藥也是浪費。”一邊說著,一邊將銀子揣入懷裏,轉身離去。

她看看著牢卒離去的身影,機警地望了望四周,嘴裏不停地哀求,眼角卻閃過一絲竊喜。

這陣竊喜卻是自她眼裏一閃而過。

待人走遠,自在整個人攤在雜草上,哀怨歎氣,“皇上,你的命為什麽這般苦,皇上,皇上……”

…………………………………………………

這兩日裏,朱小朵一麵也未見過安安與平平,整個人行屍走肉地呆在正廂房中,偶爾出門透透氣,道了幾次要尋兩個孩子,卻都被采青拒絕。

采青說,皇上將安安與平平帶出了皇城,要今日月圓才能返回。

她傷神傷心,也顧不得兩個孩子,隻知他們跟著陸遠之不會吃虧,便放了些心。

日子度秒如年。

她除了發呆,便是獨自歎氣。

“娘娘,讓采青替你打扮打扮,隨後領你去與皇上、皇子和帝姬共進晚膳。”身後的采青一邊說著,一邊拿著一廂寶鹵走來,又道,“這些首飾和衣物,都是皇上差人送來的。”

朱小朵坐在梨花樹下,渙散的目光自滿地花瓣緩緩掃過。

樹上的梨花開得欺霜勝雪,也落了一地的馥鬱芳香,半空中還影影綽綽地飄著剛被微風卷走的瓣瓣落英。

花瓣自她麵前飄過,落在髻發與薄鬢之上,她也懶得去拂,倦倦問道,“皇上帶平平和安安回城了?”

采青駐足她身前,點了點頭,“回娘娘話,皇上帶著皇子帝姬剛剛回城,但是晚膳是昨兒就吩咐人精心準備好的。”

朱小朵起身,滿眼沉寂,隻道,“那領我去見他吧。”

說著,已緩步邁開。

采青立馬在她身後又道,“娘娘,皇上說了,要你打扮一番再去見他。這些首飾與衣物,是後直特別吩咐的,要娘娘一定裝著去見他。”

她將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望著華麗的錦衣,低沉道,“有什麽好打扮的,穿著這一件皇後朝服,不是很端莊得體嗎,又不是他皇家的顏麵,還需要如何打扮。走吧,前麵領路,我去見他。”

采青又道,“娘娘,皇上說了,你若不換上這身衣物,便不能去牢中探望西琰皇帝。”

聞言,朱小朵全身一怔,似有一道電流自身體各處一閃而過,最後齊齊地聚攏在心間,碰地一聲炸響。

她倒吸一口冷氣,腦裏浮過靜歌瘋模瘋樣的畫麵,這才道,“那我換。”

回到廂房中,任由采青在她身上折騰,她全然不顧。

待采青喊她瞧瞧鏡中的模樣是否滿意時,她才發現,原來給她梳了一個最平常不過的流雲髻,鬢間碎發用一條墨綠的頭巾包裹著係於腦後。身上穿著的,也不過是一件粉色布衣,沒有新鮮的樣式,亦沒有繁雜的繡花,都不過是平常人家的打扮。

最後,采青提著一雙粉綠相間的繡鞋,蹲下身道,“娘娘,換上這雙鞋,采青就帶你去見皇上。皇上說了,要和你還有皇子帝姬吃一頓平常人家的團圓飯。所以才準備了這些布衣。”

朱小朵沒有心思去猜測陸遠之的用意,隻倏然起身,“那帶我去見皇上吧,他要當天上的飛龍也好,還是願做地上的勞牛也罷,我都會奉陪。”

隻要他能放過靜歌一條性命,要她做什麽都已經無所謂了。

采青急急解釋,“娘娘,其實你誤會皇上了。”

她全然不顧,隻盯著窗牖外頭開得欺霜勝雪的一樹梨花,幹脆道,“麻煩采青姑娘前麵領路。”

視線之處,全是白茫茫一片的落英紛飛。

連她的人生,她的前途,也變得白茫茫的,沒有一絲色彩與生機。

她的臉上,除了沉寂,便是悲涼。

隻是倔強如她,再怎麽樣也不願讓人瞧著她脆弱的一麵。

她挺直了胸脯,望向遠方,又道,“采青姑娘前麵領路吧。”

采青有許多話還未講,硬哽

回咽喉,“娘娘請。”

上了馬車,又行了許多路,從寬敞的熱鬧的街市行至鄉間小路,輾轉許久,才隱約可見一片寬闊的湖麵。

此時,已是夜幕。

一輪明月倒影在湖麵中,清晰可見微風過處泛起的層層漣漪。

微風將車簾子掀起又落下,落下又掀起,她看不真切。

直到下了馬車,這才看見一條小徑自湖麵一直蜿蜒至對岸的山底。

山底之下是一座尋常的茅草屋,屋外院子裏點著排排焚紅紗燈。

隔著百餘米,便能看見陸遠之端坐正中,兩側坐著平平和安安。

采青做了一個手勢,隻道,“娘娘,你自己過去吧,我們就不打擾了。”

朱小朵冷冷地睨著對岸的人,“什麽意思?”

采青又道,“娘娘去了便知道了。”

她毅然抬步,就算前麵是奈何橋,她也沒有一絲畏懼,還怕他一個陸遠之嗎?

夜風自湖麵微微拂過,波光粼粼中,是一輪倒影的如圓盤的明月。

曲橋蜿蜒,夜色幽靜,如此良辰美景本就有一個豁朗的心情。

然而,朱小朵卻心如死灰,走近了才發現昔日錦衣華服的陸遠之也是普通人打扮,隻穿了一件藍淡色的對襟布衣,用一溜布破將發髻束於腦後。

她倒沒注意,陸遠之眼裏同樣是哀愁遍生,悲涼死寂。

兩個孩子也是布衣在身,綰著一雙童髻,都用粗布裹著。

安安見了她,很快從凳子上跳下來,一把抓住她的衣角便問,“母後,他是不是安安的父皇?”

朱小朵不知如何作答,俯下身來悲涼地望著安安純真的小臉蛋。

安安又問,“母後,他為何要給安安買冰糖葫蘆的,帶安安騎馬?”

朱小朵吸一口冷氣,凝望安安,沉重地點了點頭,“嗯,他是安安的親生父皇。”

她要怎麽說?她答應了要以一切條件來換回靜歌一條性命,又怎麽可以當著陸遠之的麵,再次誤導孩子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