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瘋癲的笑

采青幾次在她身後呼喊,她都聞若未聞,走到了玉階之處也了然不覺,一頭往下麵邁去,踉蹌幾步後又歸於平穩,一路直下。

春色滿園,蝴蝶翩躚,石子小道兩側開滿了緋紅鮮豔的桃花。

她走在小徑上,視線之中明明五彩紛飛,卻毫不知覺。

隻知道行屍走肉地往前邁步。

連撞上了一株開得焚焚如火的桃花,也不覺痛,頓了頓,又往前走。

身後,落了滿地東零西落的粉紅花瓣,一如她碎得淩亂而又拚湊不全的心。

“娘娘……娘娘……”

………………………………………………

沉重的,足有手腕粗細的鐵鏈在地上長長地拖響。

每走一步,完顏靜歌便瘋狂地大笑,那笑聲足以從幽暗的地牢傳至朗朗雲霄。

曾是西琰國管轄的大牢,現在被陸遠之征用,換了牢卒牢差,換了各種製度,便就是另一個朝代的地牢。

自民國入駐中原,陸遠之將國號定為民之後,便大赦天下,放了牢中所有的死囚牢犯。

這若大的,拐了七彎八道的地牢,唯獨隻關押了一個女囚。

那便是完顏靜歌身邊的忠實女侍衛,自在姑娘。

遠遠的,她便能聽見那陣瘮人的狂笑聲。

完顏靜歌的聲音已近瘋狂,自在已經辨聽不清了,隻覺得一聲聲刺耳,一聲聲讓人不由發麻。

她望了望這空蕩蕩的牢房,心想,又是誰得罪了陸遠之,被抓進了牢裏來了?

嗬嗬……

終於有人來陪她了,她才好不那麽孤獨。

為了防止她逃脫,陸遠之命人將她手腳用粗壯的鐵鏈鎖著。她的活動範圍,頂多是這方不足十平米的小牢房。

她隻能從遠處的一方小窗投進來的微弱光線,來辨別白晝的交替。

撲滿了稻草穗子的地麵上,寫了三個正字,又一橫一豎。

剛好十七天過去了,她沒有一滴點皇上與皇後的消息。

無論白天黑夜,她唯有望著那方小窗,祈福度日。

瘋狂的笑聲越迫越近。

自在舔了舔龜裂的雙唇,朝牢房走廊盡處望去,隻見一眾人押著一個蓬頭散發的人從台階上走來。

每走一步,那鐵鏈與地麵摩擦的聲音便震耳欲聾地傳來。

時不時的,又有一陣狂笑聲將鐵鏈磨擦聲蓋過,更是震耳欲聾,瘮人心肺。

自在不由起了一身的雞皮,心想這人已經瘋了,為何還要被關進牢房裏來?她朝著他們一望而去,隻覺一道塵埃翩躚的光景,投在那蓬頭散發的人身上,映出了他的魁梧身材。

若不是他一身髒亂,蓬頭蓋麵,定是一個良將之才吧。

自在又想,能和陸遠之對抗的,大多不容小窺。

隻是可惜了!

自在漠然握緊了拳頭,在心裏咬牙切齒的對陸遠之進行謾罵。

完顏靜歌漸漸走近,亂如被野火燒得半生不死的雜草般的頭發,蓋了滿頭滿麵。

偶有一陣陰風拂過,吹開他麵前的亂發,卻也隻能看見一張髒亂漆黑又染滿血跡的臉來。

他麵上唯一一處白,便是張口咆哮時,露出的兩排牙齒。

身上的錦袍在經過又爬又滾之後,已經撲滿了泥土與鮮血,還時不時的從身上掉下兩根雜草來。

這個時候,自在哪裏能認出他便是她時時擔心的主子來?

隻是瞧著他這副可憐的模樣,自在忍不住趴在鐵柱前細細觀望。

完顏靜歌大步邁來,身後的人總會有意無意地踢他兩下。

他被人鎖著手腳,不能傷人,卻會朝身後的人一陣咆哮,直嚇得眾人退開數步。

問劍望著他這副落魄樣,忽而駐足,一陣陰笑,“你們得對他好點,別又踢又打的。好歹他也曾是西琰國的皇帝。連皇上都說要好生對待了,又怎能如此無禮呢?”

小兵小卒們連連朝問劍點頭哈腰,“將軍說的是,隻是這西琰皇帝傷我無數兄弟,不拿他出出氣,怎消心頭之恨?”

問劍又一陣陰笑,“也是……”他笑得別有深意,直盯著靜歌的落魄模樣,又道,“西琰皇帝,你到底是真瘋,還是裝瘋?”

聞言,自在不由心頭一緊,用力撲上前,“你們說什麽,他是西琰皇帝,怎麽可能?皇上,我是自在啊,我是自在……”

自在焦急如焚,大叫道,“皇上,你看看我,我是自在,我是自在啊……你怎麽會弄成這副模樣了。狗賊,你們到底對皇上做了什麽,他怎麽瘋瘋癲癲的?狗賊,狗賊……快放開皇上。”

完顏靜歌瞧著撲在鐵柱前的自在,不由撞上去,嘴裏狠狠吼道,“殺……殺……殺殺殺……”

他猛衝上前,直咬著自在伸出來的手,悶哼一聲。

自在被他用力咬著,很快便見鮮血從他嘴裏溢出。

她皺緊眉頭,疼得死去活來,聲聲呼喊著,“皇上,是我,我是自在啊,你快鬆口啊……”

完顏靜歌哪裏認識她,咬著便不鬆口,鮮血直從他的嘴裏緩緩下落,一滴滴砸在漆黑陰暗的地麵。

直到身後的將士將他扮開,他才鬆開口來。

自在不由伸回手來,撫住痛處,眼睜睜地望著他瘋狂的模樣,清晰可見他嘴角與白齒上的斑斑血跡。細致一看,才發覺,當真是她的主子,大驚,“皇上,你怎麽弄成這副模樣了?”

她的手在痛,心更痛,“皇上,你是怎麽了?狗賊,你們到底對皇上做了什麽,他怎麽瘋瘋癲癲的?”

小兵小卒立即敲打她的牢門,揚聲吼道,“閉嘴,膽敢辱罵我們將軍,你活得不耐煩了嗎?”

自在眼中怨懟生恨,“狗賊,狗賊,陸遠之是狗賊,害得我家皇上如此模樣,你們都是狗賊……”

“閉嘴。”

“狗賊。”

完顏靜歌舔了舔嘴角的鮮血,傻乎乎一笑,又朝一個牢卒撲過去,直咬著他的耳朵又啃又舔,咬得那人的耳朵半掉在臉側,痛得倒在地上又吼又叫。

他歡喜地舔著嘴角的血漬,傻乎乎而又滿意地笑了。

自在透過他麵前的碎發,瞧見他這副模樣,不禁淚流滿麵,“皇上,你到底是怎麽了,你怎麽會弄成這副模樣,你怎麽了?皇上,皇上……”

問劍瞧著他這副瘋瘋癲

癲的模樣,忽而半眯起眼來,促狹眸光中是一抹又一抹的陰狠。

隻聽嗤嗤一聲,短匕刺入靜歌的左肩。

問劍握緊手中的匕首,又用力朝裏麵一捅,咬牙道,“你到底是真的瘋了,還是裝瘋?”

那匕首上雕刻的猛獸,眼裏嵌著一顆微小的紅寶石,越發讓它的目光變得凶狠。

這陣凶狠之光,與問劍眼裏的猙獰交相輝映。

自在瞪大雙眼,急急喊道,“不要,不要……”

完顏靜歌痛了,傷了,卻眉頭也不皺一下,緩緩轉身,又是一陣朗朗狂笑。

他一把抽開左肩上的匕首,狠狠摔響在地麵,大笑著,發狂著,“殺……殺殺殺……”朝眾人撲去,眾人不停閃躲。

問劍一腳將他絆倒,摔得他滿麵朝頭,撞了一鼻子的灰。

他直挺挺地起身,又在喊著,“殺……殺……殺……”

問劍試驗完畢,雖是仍舊有疑心,還是吞了一口氣,冷冷吩咐道:“把隔壁這間牢門打開。”

門上鎖響,牢門被噔噔一聲踢開,問劍直睨著他,一腳將他踢進去,踢了個四腳朝天。

不待靜歌起身,牢門上的鎖已經又被鎖住。

問劍親自又加了一條足有手腕粗壯的鐵鏈,再鎖了一圈,“完顏靜歌,不管你是真瘋假瘋,你餘下的日子都隻能呆在這座牢裏。”

語畢,問劍轉身離去,身上的佩劍與甲胄撞得錚錚作響。

自在一邊落著淚,一邊撲在側麵的鐵柱上,眼巴巴地望著他,“皇上,你怎麽了,你還認得我嗎,我是自在,我是自在啊……”

他的左肩和自在的手臂都在淌著血,一滴一滴地往下砸落。

兩間牢房一不會兒便鮮血淋淋的。

靜歌看了她,又猛地撲上來,欲發起進攻。

自在微微退步,瞧著他瘋魔的樣子痛心疾首,“皇上,你怎麽會弄成這個樣子,你怎麽會瘋?皇上,你是裝瘋的,為了報仇你特意裝瘋,以保性命的,對不對?”

靜歌哪裏聽得懂她的話,隻管衝著她又吼又叫,呲牙裂齒的,以顯示他的威武。

若不是有一排排手臂粗壯的鐵柱擋著,他早撲在自在身上又咬又掐了。

自在一陣沉浮不穩,徹底跌坐在雜亂的稻草上,頓時泣不成聲,“皇上,為什麽會成了這個樣子?為什麽?”

靜歌咆哮累了,便倒回去,靠在冰涼的牢門上,休息片刻,又開始發狂地笑著。

外頭的牢差牢卒來了好幾回,都是要他安靜下來的,他卻撲上去,直把人嚇了回去。

這一夜,隻能聽著靜歌的咆哮聲與呼嚕聲。

他睡醒了又開始大吼大笑,笑累了又睡。

扔下清醒的自在黯然神傷,望著他瘋魔的模樣,是徹底徹底地絕望了。

牢門裏沒有藥物,自在流了很多血,隻好用身上的衣裙包紮著。她多麽想替靜歌包紮一下肩上的傷口,一次次靠近,一次次被靜歌嚇退。

最後,她隻好攤坐在牢裏的稻草上,悲涼地冷笑,“皇上,這就是你應有的結局嗎?你瘋了,丟下自在和娘娘,該怎麽辦,該怎麽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