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階下囚

嘩啦啦一聲輕響……

冰冷的鐵鎖鐵鏈劃落在地,鐵門被一腳踢開,一把焚焚燃燒、焰火衝天的火把越靠越近。

靜歌睜開眼來,四周一片漆黑,那把漸漸靠近的火把便似天日一樣耀眼照來。

握緊那把火把的手,寬厚有力,刀繭重重。

待那人走近,靜歌才看清,是一個身材削瘦,卻有一雙幽深如潭又尤如鷹一樣犀利眼睛的人。

那雙眼睛就那麽得意矜驕又十分惡毒地望來。

靜歌對上問劍的眸子,似曾相識,見他一張陌生粗糙的臉,卻又想不起來,“我們有仇嗎?”

他冷冷問道。

自己一張落魄的模樣映在問劍眼裏,卻同樣容著滿眸銳氣。

他半眯起眼來打量問劍的那雙黑得瘮人的眼睛,這一雙眼到底是在什麽地方見過呢?

蹙眉思量,終隻是霧裏看花,看不真切,也憶不清楚。

但他肯定,這一雙眼睛,這一個人,一定在哪裏見過。

他征戰沙場十餘年,殺敵無數,仇人無數,會有一個人如此仇恨地看著他,何其正常。

他便驟然一笑,抖得身上粗厚的鐵鏈叮叮作響。

問劍隔著兩米遠的距離看他,焚焚燃燒的焰火映在他血跡斑斑的臉上,越發襯托出他滿臉的錚錚銳氣。

這鋼鐵一般的銳氣,不由迫得問劍自歎不如。

若不是陸遠之有炮火攻城,直接將西琰皇城的將士轟得粉身碎骨,西琰皇帝完顏靜歌也被震得內傷累累,民國的兩千死士又怎能奈何得了這個僅憑一人之力就能阻敵數百的戰神?

問劍親眼所見,當中巷的數百將士都已倒下,完顏靜歌卻在迷煙濃霧中站得越發挺拔如劍。

他擦淨嘴角不停溢出的鮮血,眼裏的銳氣直迫得圍剿他的兩千死士一陣陣戰栗後退。

戰火繚繞,烈風呼嘯,他的身姿越發挺拔。

僅憑他一人之力,連殺數百敵國死士,最後內傷發作,體力不肢,才被十四郞與問劍活捉。

問劍回憶起夜幕降臨時的廝殺場景,不由從心底佩服這個已經亡了國的一國之君。

若要論血氣方剛與驍勇善戰,完顏靜歌當仁不讓。

問劍目不轉睛地打量他,心中思量--當日他被陸遠之算計,若是有他這樣的驍勇,蕭國便不會亡了吧。雖是佩服,可是誰又讓他完顏靜歌是西琰先皇完顏烈真的兒子。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父債子償天經地義。

問劍陰冷一笑,“我們沒有仇,但是你是我們皇上恨不得碎屍萬段的人。”他打量他一番,圍著他身上的刑具轉了一圈,拍著那粗壯的木樁吩咐道:“來人,把這根樁子砍斷,讓他背著它去見皇上。”

說罷,又駐足在他身前,不急不徐道:“戰神的驍勇善戰,在下已經領教過了。所以還要委屈你一下……”

兵卒很快拿著斧頭一刀一刀砍在架著完顏靜歌的十字架上,砍得叮叮咚咚作響,斧樁相撞的震動力一下又一下有力地傳來,他卻紋絲不動。

與問劍對視良久,終是隱忍這屈辱,口氣誠懇地問道:“請問將軍,我的妻兒可安好?”

聞言,問劍先是一愣,隨後驟然大笑,“哈……哈哈哈……我終於明白堂堂一肩擔天下的戰神為何會敗給民國,原來又是一個為情所累的癡情男兒。都成了階下囚了,你還念著你的妻兒?你可知道他們現在在什麽地方?”

他從問劍的話裏抓住要點,眼裏閃過一絲欣喜,急急又問,“他們都還活著?”

問劍別有深意睨向他,思量片刻,道:“活著,皇後娘娘與皇子帝姬都還活著。而且安安好好,沒有受一滴點傷。”他話峰陡轉,“可是,他們已經是民

國的皇後與民國的皇子帝姬了。”

靜歌淒然一笑,“早在我意料之中。陸遠之正是衝著他們來的。隻要他們都活著,便什麽都不重要了。”說話間,身後的十字樁架已經被兵卒砍斷,沉重的巨力壓在他身上,隻覺五髒六肺都快要被擠破了。

問劍負手而立,一臉鄙夷地望來,見他一身水藍色錦袍破出許多道洞來,身上沾滿血跡,被玉冠束在腦後的發髻也是亂如雜草,不由嘖嘖道:“堂堂一朝天子,竟然為了個女人淪為亡國之君。虧我拿你當血氣方剛的一方戰神,真是愚蠢。不過,天命如此,走吧,跟我去見皇上。”

身後的兵卒一腳踹在十字木樁上,粗壯的鐵鏈隨之叮當撞響。

完顏靜歌筆挺如劍地駐立原地,回頭不怒而威地睨向那兵卒,“我自己會走。”

這聲音異常平靜,又尤帶陰冷,迫得那兵卒畏縮向後。

問劍揮手吩咐,“他好歹也是一國天子,我們要以禮相待。全部都退下,相信西琰皇帝可以‘輕鬆’地走到皇上麵前的。”他尤其加重了‘輕鬆’二字,如此又綁又捆,又是架著死沉死沉的十字木樁,那木樁並不是幹枯的,而是新砍不久,粗杆中還存著足夠的水分。

如此一來,便再也不會怕他在中途掙脫枷鎖,鬧出什麽事來了。

真正輕鬆的人,隻是他們。

而完顏靜歌,剛一邁步就覺得有一股巨力排山倒海的壓來。若是換作平時,這點重量根本不算什麽。而現在,他自己也能查覺出自己的內傷已經傷及了肺腑。

他沉沉地喘了一口氣,一步一步地邁開,拉扯著身上的傷口不停向外溢著鮮紅的血流,一滴一滴,沿著一路裏許向遠地滴落。

四周都是黑乎乎的,隻有為首的兵卒點著一把火把。

走到牢門處,才發現原來這裏是一條暗道,根本看不見天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