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陰狠手段(上)

朱小朵目中凶光大盛,心中隱忍著委屈,那琉璃般的明眸中驀地泛起渾濁的潮湧,卻又倔強得滴淚不落,就那般仇恨地瞪著陸遠之,幽冷地說道:“陸遠之,日後若是沒有生意上的事,盡量別來打擾我,見到你我就惡心。”

她沉長地籲了一口氣,疏理通了胸口的鬱結之氣,轉身扶著月紅回到榻前,輕聲安慰道:“紅兒,你在此地好生休息,我去給你買包子。”

再次起身,經過陸遠之的身側時,她淡然而過,不帶一抹悲哀,一絲眷戀。

甚至不肯在他身上留下一縷眸光,哪怕是責備的、憎恨的。

他在她眼裏就是一縷空氣,已讓她不屑一顧。

他如是想,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臉頰上的五根通紅的指印愈發清晰呈現。

那幀英挺的身影麵染悲愴。

瞬間沉默,已是千帆過盡。

月紅複又從榻上起身,緩緩走到東家陸遠之的身前,猶豫了許久,終是不忍心地安慰道:“東家,其實夫人她……”

陸遠之依舊麵色沉靜,清臒的眸光中隱著一方悲戚,隻道:“我都知道,等你的傷好了,好好照顧夫人,有什麽事第一時間通知我。”語畢,轉身離去。

他怎不知,朵朵是一個口是心非而又情感細膩的女子。

她能留下來,全然不是她口中所說的舍不得生意,舍不得錢財。

若不是這段萬千糾葛的感情,羈絆了她那顆脆弱如玻璃、又頑強如勁草的心,她又怎麽可能留下來?

轉身的刹那,陸遠之眼中閃爍著不由自己的熱淚,任憑七尺男兒之身淚眼滂沱。

不知怎的,月紅看見他這身清瘦的背影,總覺得太過

孤寂。

朱小朵從對街的包子鋪回來,迎著賬房門口處隱在白珠簾箔前的月紅,見她淚眼朦朧,不由好奇地問道:“紅兒,你怎麽又起來了,大夫不是說讓你這幾日都必須趴在床上,不能亂動嗎?”

她一手提著草黃油紙包的新鮮包子,一手撈起門前簾箔,皺眉道:“怎麽還哭了?”

月紅搖了搖頭,吸著鼻子,甚感悲涼的說道:“夫人,其實東家他對你還是有情的。要不,我們搬回府中住吧,你和東家好好過日子,不要再互相埋怨了。”

月紅雙眼明媚地望著朱小朵,小心翼翼地說道:“夫人,我們回府住吧,不管東家一個月能來你房裏幾回,至少你們還能是正常的夫妻。”

似是觸及了她的痛處,朱小朵倏地皺緊眉頭,啟唇欲言,複又刹那間收起這副不悅的神態,輕歎一口氣,笑道:“紅兒,吃早餐吧。日後我和陸遠之的事,你不必太操心,我心中自然有數。”

語畢,她把草黃油紙中的包子放在榻前,一臉淡然的笑著轉身,兀自坐在書桌前翻開賬薄,埋頭其中,再也不發一言。

她久坐桌前,已然不查覺時間流逝,終於將上個月的賬目理清,緩緩舒了一口氣,側頭看著榻上的月紅正在睡夢當中。或許在前兩日,月紅真的太勞累了。

在繡莊,在陸府,或許隻有在見到月紅安然的樣子時,才能讓朱小朵的臉上閃過一絲發自內心的淡然笑容。

然而,盡管笑是笑了,卻隻是那麽一瞬之間。

她長歎,抬眼望向繡莊二樓,臉色立即陰沉下來。

若不是要去向陸遠之索要下個月的銷售計劃,以預算采購數據,她才不願主動與他有任何交集。

無奈起身,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到二樓的辦公間,輕扣著雕著菱花格紋的房門。

一陣清脆的敲門聲叮咚響起,一聲,又一聲。

她麵上保持著難有的平靜淡然,心卻跟著這敲門的節奏,叮咚直跳。

門吱吖一聲開了,迎上來的卻是完顏靜思那對盈著春水般溫婉、又隱著狐狸般妖媚的雙眸。

朱小朵登時一愣。

完顏靜思卻輕聲笑著,“姐姐,妹妹給陸大哥送午食來,正要下樓叫上你一塊用餐呢。”身後不遠處,那張檀木月牙桌上擺著一方圓形黃花梨食盒,盒上鑲金包玉,雕工細致精美,圖案深刻逼真,應該是完顏靜思給陸府新置的。食盒近處,幾盤家常小炒正熱氣騰騰,香味飄逸。

猶豫昨昔,都是陸府仆人把飯菜送到她的賬房,然後由她親自提到二樓和陸遠之共進午餐。

那個時候,不顧生意上有多忙碌,她都會照顧他按時用餐。

想必,日後這種幸福的事情,再也不需要她來操心了。

瞧,靜思公主做得多麽細致周到!

朱小朵冷漠地從完顏靜思身邊擦肩,語氣清幽寡淡,“不必了,我叫了聚福樓的招牌菜。”

她無心留意完顏靜思,卻還是在不經意間見她紅霞撲麵,眸閃金光,幸福得如同是一個被人寵幸的小嬌娘。加上完顏靜思今兒一身清雅裝扮,粉裙飄飄,滿身都是幸福的光環,直逼得她心中酸澀。

她疾步走到月牙桌前,滿眸清冷地俯著一身正坐的陸遠之,幹脆利落地說道:“我要下個月的銷售計劃。”

陸遠之從重重疊疊的賬薄當中,遞過一本裝訂得十分整齊的寬厚薄子給她,一言不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