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回 遠之遇險

朱小朵站在雪地中央,素錦長裙,廣袖迎風,質若初雪般的白狐雲肩逶迤身後。

那蜿蜒的隊伍漸漸望不見了。

遠處的山頭白茫茫一片,將她的思緒帶向遙遠的時光,她望得越發迷離,低沉道:“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好人還是禍害。但是他變了,變得暴戾冷漠野心勃勃。如果這場戰場會吞沒掉他的生命,對他來說也許是一場重生。”

她頓了頓,又道:“他本就不該來到這裏。”

他們都不該來。

十四郞鎧甲一身,寒鐵錚錚,急急搶白道:“夫人,你就這麽希望東家去死嗎?你再恨他,也不能看著他奔赴戰場不聞不顧,甚至希望他去死呀。你可知道東家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你哪怕聽東家解釋一下……”

朱小朵從遠處的山頭收回目光,隻道:“生死由命。”

“如果東家真的死在你麵前,你當真無動於衷嗎?”十四郞大步邁近,聲聲逼問。

聞言,朱小朵心中一緊,眉心微蹙--她不願意看見任何人死,尤其是自己愛過的男人。

可是,她有什麽辦法。

是陸遠之自己要野心勃勃地去奪這個天下,艱難險阻與死亡威脅不都是應該遇到的嗎?

十四郞細致地望定她,急忙又道:“夫人,如果你不想東家死,等他此去歸返就原諒他吧。他願意為了你放棄一切。東家已經樹敵太多了。”

朱小朵緩了半拍答道:“你太高估我在他心中的位置了。”

十四郞急忙又道:“夫人……”

她倏然轉身,“你不是讓我回帳篷中休息嗎,別來打擾我。”走了一步又頓住,道:“對了,你要是真擔心你們東家的安危,大可去保護他。如果你怕我逃了,可以派人死死盯著我。”

一連三天,沒有陸遠之任何消息。

十四郞總會一早一晚地向朱小朵報到,往客氣裏說是來請安,實則隻是監控禁足。除了這一方帳篷,她別無去處,就連方便一下也會有侍衛跟著。

紛紛大雪下的

世界被一座一座的山頭隔絕成了兩岸,那邊是戰火紛飛生死未知,這頭是寂靜無聲安享清靜。

淩寒夜裏,雪花如落英,一撥一撥地砸下來,與月光交融,天與地變得更加霜白。

這樣的冷冽卻壓製不住朱小朵心中的炙熱與慌亂,她掀開帳簾,一頭迎上身姿劍挺的十四郞,“三天了,你就沒有一點消息嗎?”

十四郞滿頭滿身撲滿了雪花,一開口便是白氣升騰,“夫人也會擔心東家嗎?”

朱小朵不答,隻問,“他們的仗打得怎樣了?”

十四郞臉色陰沉,像是遇上了棘手的事,正欲開口,前方馬蹄聲響,直衝衝撞斷了營寨欄柵,“報……”

戰馬臀部受了一劍,拖著滿身鮮血的將士疲憊而來,在月光皎潔的雪地裏落下兩行蜿蜒的血跡。

“十四爺,東家遇險……”將士伏在馬背上,支撐著最後一口氣,喘氣籲籲地稟報,“東家遭遇兩軍攻擊,被圍困在……在騾馬山腳下……”

十四郞悚然一驚,拎起這受傷將士的戰衣急忙問道:“怎麽會這樣,董將軍不是已經倒戈於我軍嗎,東家怎麽會受到兩軍攻擊?”

那將士血漬未幹的雙唇張了張,“……”

“快說啊。”十四郞緊拽著將士的戰衣,聽不見他的任何聲音,隻見將士從戰馬上無力地墜了下來,鮮血淋淋的身體深深地紮進了雪地裏。

朱小朵站在幾米開外,迎著冷洌的風雪,心跳似乎就此停止了。

陸遠之會死嗎?

這是她腦海裏浮出的第一個念頭。

他已經權傾天下,富可敵國,在這個亂世當中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帝位對他來說隻是一步之遙。他那般胸有成竹,任何人都可以是他刀俎上的魚肉,怎麽可能會遇上兩軍攻擊?

朱小朵仿若迎了當頭霹靂,悚然大驚之際見十四郞不由紛說地躍上戰馬,“守衛夫人的十名將士留下,其餘人全部跟我出戰解救東家。”

近百名將士躍上戰馬,隨十四郞如潮水般迅速湧去,那一串串沉

重的鐵蹄漸漸聞不見了。

她望著倦在雪地裏的那具將士屍體。

輕飄飄的雪花很快覆蓋了他一身,雪花複又隨風卷起,懸浮半空。他身側的血,很快凝固了。

她心下紛亂如電,拽緊了月紅的手,“紅兒走,我們去戰場,讓完顏靜歌饒了陸遠之。”

月紅反握住她瑟瑟顫抖的手,聽她自言自語道:“一定是陸遠之太大意,蕭國人怎麽可能聽他差遣。他們過河拆橋,反過來要滅了他,西琰國的軍隊也不會放過他……”

她越來越不敢想像,目中盛出極度驚慌,拎起一個將士就問,“有沒有馬,牽馬來。”

“夫人,東家和十四爺都吩咐過,你不能離開營寨。”

她不顧阻擾,蠻橫地推開擋她去路的人,一腳一腳地陷進雪地裏,朝馬棚奔去。

月紅猛地追來,“夫人,你出去隻會死的,紅兒求你了,別去送死。”

風聲呼嘯,馬棚上的積雪倏然砌落,朱小朵牽起一匹棕鬢戰馬吃力地攀上馬背,立即有十名將士圍上來阻擋。

“你們都跟我讓開,難道你們想看著你們的東家去送死嗎?”

月紅仰頭望著毅然決然的她,眼中的疑惑望不穿她的心思。

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可以恨陸遠之,恨到一輩子無法原諒。

卻也深深愛著陸遠之,愛到生死攸關時莫名擔憂、莫名恐慌。

愛恨交迸,在這一刻沒有任何偽裝。

月紅擠進人群,滿眸淚水,“夫人你快下來,這一路去戰場,說不準遇上什麽人。如果遇上鎮安王,還能保你平安,可是遇上蕭國軍隊怎麽辦?紅兒求你了,快下來。”

是啊,鎮安王完顏靜歌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若是求鎮安王,或許他會放過陸遠之。

她若不去,陸遠之遭受兩軍攻擊,還有活路嗎?

揚鞭策馬,馬兒受驚佇立原地,“你們都給我滾開。”她不由分說,揚起鞭子甩在擋她去路的侍衛身上,不由迫開一條路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