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０１３章 靜夜亂（下）
“給你們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當廝殺聲傳入驛館，聶離緩緩抬頭，看著站在院子裏，還能立在當場的二十多人。“外麵，應是有賊入城。你們去將賊殺散，便算你們過了這一夜的考驗。”
此話一出，還站在院子裏的二十五人俱是滿目凶光。站在這裏，誰知道能不能抗得過這一夜的寒冷？如今不過上半夜，待到過了子時，後半夜的寒冷更要厲害。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去拚一把。
“你，留下！”
聶離忽然抬手，指著之前鬧事的壯漢。這種人，聶離不會跟他計較，但也不會給他開方便之門。外出殺賊，並不是難事。既如此，簡單的事情，豈能便宜了這人？這種自以為是的人，就該吃點兒苦頭。
“憑啥？”
壯漢立刻就炸毛了，別人都可以去殺賊，將功補過。憑什麽他不行？
聶離抬眼看了對方一眼，道：“這不是你自己的選擇麽？”
之前，這壯漢曾問，聶離憑什麽決定他們的生死。意思很明顯，他不需要聽聶離的招呼。而今，聶離讓眾人殺賊，他自然也不需要聽。
壯漢哼了一聲：“老子要做什麽，從來不需要你來決定。老子就是要去殺賊！”
聶離看著壯漢哼哼唧唧走出院落的身影，忽然笑了。這人，是個蠢人。但，有些時候，卻能蠢到點子上。比如，此刻他的做法，便是蠢到了點子上。
進入金城的馬賊數量並不多。然而，在馬賊入城搶掠之際，卻有人暗中推波助瀾，更有許多的地痞混混借機行那不法之舉，這才導致整個金城徹底亂了套。
二十五名從鬼門關收回腳的大漢輕騎策馬揚鞭，雖然身形還顯僵硬。但是，在看到前方那如煉獄般的街道時，體內熱血升騰，手中的馬刀仿佛變成了灼熱的火焰，他們，本該是守土衛疆的猛士。
“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兩百年前，大漢一
代名將陳湯對漢帝的上書，便有此言。此後百餘年，大漢之強，無人敢惹。便是那北地胡族，也一度被驅逐向北，幾近滅族。
然而，隨著大漢君王的昏庸，朝廷的無能，大漢，漸漸衰老。
馬刀飛揚，熱血飛濺，人頭拋飛。
這二十五名大漢輕騎，俱都化身修羅戰將。前一夜，他們被馬賊嚇破了膽，做了逃兵。而這一夜，便是他們雪恥的時間。盡管，這些人，比起昨夜的馬賊要弱，但，他們不在乎。今夜可以殺死這些馬賊，來日，終有一日，可以將昨夜的賊人，全部斬殺，一雪前恥。
“點子太硬，扯呼……”
隨著二十五名大漢輕騎的加入，城內肆虐的馬賊開始了逃竄。而那些已經被財帛迷亂了心智的混混，卻依舊瘋狂。殊不知，正是這些混混的瘋狂，讓真正的馬賊，獲得了逃離的時間。
崔大略帶人趕往北門，發現城內混亂，本想封閉城門，甕中捉鱉。可不曾想，北門城樓上，居然留有馬賊的同伴。
勁道十足的羽箭在崔大略他們距離北門百步的時候，便帶走了三名軍士的性命。留守城門處的馬賊同夥，居然有百步穿楊的箭術，崔大略不得不讓人隱藏起來。在這樣的羽箭威脅下，就算是他本人，也不敢保證有十足的把握能安然無恙地登上城門樓。
“百戶大人，不如，我們退回去，在那邊設置拒馬，先將馬賊撤退的路封死！”崔大略帳下一個小隊長自以為很有頭腦地提議，伸手指著街道中間地段。
那裏，距離北門三百多步，不用擔心會被城門上的弓箭手射殺。在那裏構建拒馬，正好能堵住馬賊的逃路，可謂急中生智的妙招。
這小隊長心中洋洋自得，如此安排，即便是跑了城門上的幾個馬賊，也能將馬賊的大隊留下。屆時，戰功赫赫，他的百戶大人可能得到提升，而他，也就多了提升百戶的機會。
崔大略卻是抬手一巴掌抽在這小隊長的腦
袋上，罵道：“白癡，你想害死弟兄們嗎？在那裏構建拒馬，等到馬賊大隊以來，城門上的弓箭手衝下來，兩麵夾擊，我們死的更快，你個白癡！”
痛罵了這小隊長一番，崔大略回望了一番金城內四處冒起的煙火，無奈歎氣，命令手下人分成三隊，各往不同的地方救援。眼下，想要將馬賊徹底留下的可能性基本為零，除非，能有人將城門樓上的神箭手搞定。然而，要做到這一點，崔大略就得動用他的嫡係隱秘力量。
而這一點，換了別的時間，崔大略或許會考慮，但是在現在，他手下的精兵強將按照他的吩咐，已經在城裏渾水摸魚。
麾下軍士各自離去後，崔大略抬頭望向北門的城門樓，陰惻惻地笑了。
午夜時分，金城內的廝殺聲終於徹底消散。
昔日儼然具有了小城市模樣的金城，經過這一夜，已是毀去大半。城內燃燒著火焰的民居，綿延過半。天空，都被火光映亮。
聶離依舊站在驛館的院中，院子裏凍僵倒斃在地的八人的屍體也被驛館的軍士抬了出去。對於這一幕，驛館的駐守軍士絕不多問一句。這種事情，碰上了隻能怪自己的運氣不好，若還是多嘴多舌，沒準兒，下場會跟這八人一樣。
慢慢的，從院中出去殺賊的二十五名大漢輕騎返回了驛館。出時二十五人，回來時，依然是二十五人。曾經的二十五人，隻具軍人的形，而無軍人的魂。如今的二十五人，渾身浴血，仿若殺神。
“有人受傷沒有？”
看著二十五人重新站於院內，聶離的聲音淡淡的響起。話語聲平平淡淡，聽不出絲毫的感情。
二十五人難得地保持了沉默，就連那一度跟聶離叫板的壯漢，這時候也是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裏。不經曆風雨，人是無法成長的。不經曆血的洗禮，哪怕是訓練再出色的軍士，也不是一個合格的士兵。
但是此刻，這二十五人，浴火重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