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買合蘇打(四)

楊臣半晌也沒聽見譚瀠再說一個字,有些害怕了,強自將譚瀠扳轉過身子來,與他麵對麵,可此時,他卻發現譚瀠的眼睛裏已經蓄滿了淚水。

“你別哭啊,我,我,我錯了還不行嗎?”

楊臣登時有些手足無措,笨拙地用粗大的手掌去替譚瀠擦眼淚。

“你沒錯,錯的是我。我最開始就不應該把你牽扯進來,還連累你吃苦受傷……”

女人的眼淚像春天的雨水,越擦越多。

“唉,為什麽你要這麽說呢?反正我感覺這些天以來,是我生命裏最充實的一段時間,並且,我也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情。”

楊臣笨嘴笨舌的說道,雖然他智深如海,相比起來,他嘴上的功夫照手上的功夫還是差得太遠了。

譚瀠聽著他笨笨地在那裏反反複複的念叨,忍不住就“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唉,這個傻子……”

譚瀠在心底幽幽地歎道。

“楊臣,我現在好難過,壓力好大。上麵下了嚴令,必須二十天之內破案,務必要將罪首緝拿歸案,可是,買合蘇打死不開口,我們根本不知道他們的下一步計劃是什麽。

他們下一步的計劃肯定會更加的瘋狂,我真怕,到時候會造成更大的損失,會有更多無辜的人死於非命。”

譚瀠說到這裏,長歎一聲,重新轉過身子靠在楊臣身上,閉上了雙眼,眉心處有著化不開的焦慮。

再怎麽說,她也才二十五歲,這麽大的一個案子,這麽重的壓力,她確實有些難以承受。

“別著急,飯得一口口吃的,案子也得一點點打開局麵。著急管什麽用?想出辦法來是真的。”

楊臣安慰著譚瀠說道。

“可是我現在已經沒什麽辦法了。喂,你的破手能不能老實點兒,周圍還有人呢。

這個時候還占人家便宜,有沒有人性啊?”

譚瀠細細地喘著氣,有些受不了的一把捉住了楊臣在胸前亂動個不停的大手,回過頭去嬌嗔地說道,隻是,眼眸卻已經快要滴出水來了。

“誤操作,誤操作,嘿嘿。”

楊臣收回了大手,邊與譚瀠往樓上的房間走,邊幹笑著說道。

“唉,你這色狼,是你的終歸是你的,你急什麽?”

譚瀠羞不可遏地說道,低頭頭在前麵走路,生怕楊臣看到她的窘態。

“唉,要是永遠屬於我,該有多好。”

身後的楊臣卻重重地歎口氣,歎息中有著濃重的不解與不滿。

“現在別說這個了,還是先幫我想想怎麽撬開買合蘇打的嘴吧。我知道你的鬼點子最多。”

譚瀠回過頭來笑道,臉上已經恢複了原本鎮定的神色,隻是,細看去,卻還帶著一絲潮紅——那是楊臣大手亂動的結果。

“如果可能,我真希望不幫你,這個案子永遠都破不了。”

楊臣哼了一聲,像個孩子一樣賭氣地說道。

“好啦,你別生氣了,我現在頭大著呢,你別這樣了好不好。”

譚瀠無奈地搖著頭笑道。

兩個人推開楊臣的房門走進去,譚瀠體貼地給楊臣倒了杯水,可是一回頭,卻看見楊臣正脫衣服。

“啊?你幹什麽?”

譚瀠嚇了一大跳,臉蛋兒當時就紅了。

“你那麽緊張幹什麽?我出了一身的汗,總得先洗個澡再說其他的吧。”

楊臣邊脫衣服邊向衛生間走,嘿嘿賊笑著說道。

“死色狼!”

譚瀠恨聲怒罵。

楊臣走進了洗手間,片刻後,“嘩嘩”的水聲響了起來。

“那個買合蘇打你們掌握的資料全嗎?”

楊臣的聲音在洗手間響了起來,很不真切,譚瀠要費很大的力氣才能聽清。

“他是西北獨立軍二號人物卡德亞手下的頭號智將,據我們估計,此次阿卜杜熱的所有黑客攻擊計劃都是他一手策劃的,所以,撬開他的嘴,對我們破了這個案子的意義之大,是可想而知的。”

譚瀠替楊臣疊著衣服,隨口回答道。

“嗯,他個人的資料,包括他的家屬、親戚、朋友,這麽多年經曆的事情,這些資料你們有嗎?”

楊臣在洗手間裏沉默了半晌後,重新開口問道。

“倒是有一些,不過不太全麵。我們隻知道這個恐怖分子出生於西北獨立軍的喀則爾地區,十七歲便秘密加入西北獨立軍叛亂組織,隨後被西北獨立軍秘密送往境外敵國學習,家裏隻有一個母親,再沒有別的親人了。”

譚瀠略略思考了一下說道。

“他還有一個母親?”

楊臣邊痛快地衝著涼,邊大聲問道。

“嗯,是這樣的。”

譚瀠搞不清楚楊臣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他這個人性格上有什麽特點?”

楊臣吹了聲口哨,水聲已經停止,看來他已經衝完了涼。

“陰摯、冷酷、殘忍!”

譚瀠回答道,已經將楊臣的衣服疊好,連襪子都整整齊齊地放進了旁邊的衣櫃裏。

“他對他母親怎麽樣?”

洗手間的手拉開,楊臣走了出來,邊用毛巾擦著濃密烏亮的頭發,邊抬頭向譚瀠問道。

“拜托,你下次再出來的時候,穿得多些行不行?暴露狂!”

譚瀠瞥了一眼隻穿著三角內褲出來的楊臣,臉上忍不住有些發紅,

別扭頭去說道。

“你看了又不是一次兩次了,全luo出鏡都被你曆曆在目,還有啥不好意思的。”

楊臣賊笑了一下,不過,還是弄了件浴袍穿上了身。

“他對他母親?不是十分清楚,你問這個幹什麽?”

譚瀠有些莫名其妙了。

“嘿嘿,隨便問問。”

楊臣開始賣起了關子。

“切,不說拉倒。”

譚瀠不屑地別過頭去。

“聽說他好像是個孝子,還曾經為了給他的母親過日,冒著極大的危險潛回過喀則爾地區。”

譚瀠端過桌上的茶杯遞給了楊臣說道。

“嗯,有戲。現在他母親在哪裏?你們掌握具體情況嗎?”

楊臣點了點頭,繼續問道。

“你幹什麽啊?想在一個老人身上做文章嗎?這可不行。”

譚瀠皺起了眉頭,有些不滿地望著楊臣說道。

“不不不,別誤會,我可沒那麽下作,不是想在這位老人做什麽文章,我是想以這個老人為契機,在買合蘇打身上打開一個突破口。”

楊臣慌忙擺手說道。

“那你想怎麽打開這個突破口呢?”

譚瀠有些不明其意。

“你先告訴我這位老人現在在哪裏吧。”

楊臣故做神秘地笑了笑,還是不肯揭破謎底。

“現在不知道了,據當地人講,好像是被西北獨立軍的人接走了,下落不明。”

譚瀠想了想,還是告訴了楊臣。

“嗯,這就好辦了。嘿嘿,我想,西北獨立軍對於買合蘇打這樣的核心級人物,不會真正放開到不設防的地步吧?如果真沒有什麽可以鉗製他的,一旦他落網,豈不是有多少大秘密都要曝光麽?”

楊臣挑了挑眉毛,向譚瀠說道。

“嗯,你的意思是說……”

譚瀠隱約間好像有些明白楊臣想做什麽了。

“或許,他的母親就是買合蘇打的死穴,也是他死不開口的原因之一。按照這類恐怖分子的殘暴本性,絕對是有可能先將潛入國境內辦事的人弱點充分抓住,以鉗製他,防止他在落網後說出組織的秘密。”

楊臣冷笑了一聲說道。他說的這個,確實是實情,國際上不少恐怖叛亂組織確實都是這樣做的,以家人的安危來組織死士敢死隊進行恐怖叛亂活動。隻是不知道,西北獨立軍會不會對買合蘇打這樣的人物進行脅迫。

“這個,倒不一定了。”

譚瀠卻有些吃不準地說道。

畢竟,有些事情沒有親眼見到,還是不能妄下斷言的。

“一定不一定,試試就知道了。如果能劍走偏鋒地收到奇效,打開突破口,嘿嘿,那我們豈不是賭贏了?反正現在這個時候,你們什麽辦法都用了盡了。

不如就試上一試,全當做死馬當活馬醫。”

楊臣習慣性地握了下拳頭,緩緩放開,徐徐說道。

“嗯,姑且試一試吧,反正總比現在什麽辦法都沒有的要強。”

譚瀠輕歎了一聲說道。

隨後,兩個人湊到了一起,仔細地研究起如何“陰謀”對付買合蘇打的具體計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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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病房、最好的藥品、最先進的治療儀器、最細致入微的護理,買合蘇打這個重傷員享受的待遇絕對超一流。

隻是有一點,就是不讓他睡覺,每當他要睡覺時,就會有幾個特工上來陪他“聊天”,現在,買合蘇打已經四天四夜沒合眼了,就算他的心誌再堅韌,恐怕也有些神智恍惚了。

就在他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睛很想睡覺的時候,兩個特工已經走了過來,陪他“聊”了一會“天”兒,隨後,把眼眶都有些充血發青的買合蘇打扔在一輛輪椅上推走了。

買合蘇打眼神陰摯,唇邊浮起不屑的冷笑,他對國安特工的審訊方式並不感冒,無論軟硬,他都不怕。

隻是,卻沒有預想中的暴風雷電似的審訊,或是“春風化雨”般的苦口婆心,買合蘇打被推進了一個寬大的房間,房間的窗子被厚厚的天鵝絨窗簾捂得嚴嚴實實,根本沒有半絲光線透進來。

就在買合蘇打進入房間一刻,整個房間的燈光全都滅掉了,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又要耍什麽新花樣兒?”

買合蘇打不屑地冷笑,依舊沉默不語。

“刷!”

驟然間強烈的聚光燈亮起,雪亮的燈光來得太突然,讓買合蘇打已經適應了黑暗的眼睛有些刺痛。

正當他微眯起眼睛想往後看時,正對著買合蘇打前方的寬幅壁掛布屏亮了起來,隨後,有跳躍的畫麵在上麵開始播放起來。

“嗯?”

看著畫上的人們穿著的衣服與一望無際的大沙漠的背景,買合蘇打驚訝地叫了一聲,這對於他來說,簡直太熟悉不過了。

畫麵不是很清晰,仿佛氣候很惡劣,還有一陣陣大風刮過,沙子打在攝影機上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大概是由於風太大的原因,攝影機晃動得很厲害,要費很大的力氣才能看清楚布屏上的麵畫。

隻聽音箱裏傳來了一陣叫喊聲,是用買合蘇打的本族語言——麻族語說的,“把安吉拉帶上來。”

隨後,一個頭上戴著黑巾的麻族老女人,被

人推搡著,一步步艱難地走到了攝機的鏡頭前,剛一站定,就在滿天的風沙中被人一把捺得跪了下來。

由於畫麵抖動得太厲害,根本看不清那個老人的麵貌,但買合蘇打卻陡然激動起來。

“媽媽……”

買合蘇打一聲狂吼,險些將輪椅弄翻了。

心有所牽絆,必會朝思暮想。買合蘇打恍惚中憑著直覺斷定,那就是他的媽媽,安吉拉。

“安吉位,你的兒子是主最忠誠的孩子,卻不幸在執行偉大的聖戰任務時落入國安特工的圈套被俘了,為了更堅定他對主的忠貞,斬斷一切可以束縛他的情感枷鎖,為聖戰而英勇地鬥爭到底,現在,你也要用你的生命與鮮血為他踏向光明的道路做最後的祭奠!”

一個蒙著黑巾的高大漢子用流利的麻族語說道。

說罷,有幾個背個AK47的強壯漢子不由分說,已經按住了跪在地上的老女人,其中一個,高高舉起了手中閃著鋒利寒芒的大砍刀,一刀便向著那個老女人脖子砍了下去。

“喀嚓”一聲悶響,那個老女人的腦袋已經打著旋飛了出去,巨大的壓力讓脖腔內的鮮血直直噴出了近兩米高,隨後,那個無頭屍身“撲嗵”一聲栽倒在沙漠上,任憑那幹涸的沙漠吸盡了她身上的每一滴鮮血。

整個場麵驚心動魄,殘暴血腥。

“買合蘇打,你是聖戰的英雄,你最愛的母親已經為你鋪平了向著光明前進的道路,你,不要讓我們失望!”

那個高大的漢子向著鏡頭揮舞著拳頭吼道。

隨後,周圍那些黑巾蒙麵的漢子向天空舉起了手中的步槍,“噠噠噠”的槍聲伴隨著狂呼聲響個不停。

“王八蛋……”

買合蘇打“撲”地吐出了一口鮮血,突然間摔下了輪椅,驀地昏迷了過去。

隨後,譚瀠與楊臣還有幾個特工迅速走進了屋子裏,將昏迷的買合蘇打抬上了輪椅,急匆匆地抬走了。

“楊臣,你說他能信嗎?”

譚瀠對自己人造假的手段還是有些擔心,眉宇間有著濃重的憂鬱。

“嘿嘿,我的目的不是想讓他相信這是真的。估計,以他的智慧,隻要醒過來稍微想一想,就能看得出這段破綻百出的片子絕對是假的。”

楊臣輕笑道,神色間倒是很輕鬆。

“既然你明知道他不信,為什麽還非得讓我們搞這個片子出來?”

譚瀠一直沒有猜透楊臣的葫蘆裏倒底賣的是什麽藥。

“我的目的是想借此試探一下買合蘇打,看他現在的表現,估計與事實即使有出入,也不會太大,這就好辦了。”

楊臣說道。

“好辦什麽呀?你再不說出你倒底想幹什麽,小心我……”

說到這裏,譚瀠的纖纖小手已經趁人不注意,偷偷地摸到了楊臣的腰間,拇指與食指已經捏住了楊臣腰間的一塊兒肥肉,隻要掐住了輕輕地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旋轉,就算鐵人也會受不了。

“我說,我說……”

楊臣被這恐怖的極刑嚇到了,趕緊舉手投降。

“這還差不多。”

眼看著幾個特工已經推著昏過去的買合蘇打走遠了,譚瀠向楊臣皺了皺鼻子,嬌嗔地說道,卻看得楊牙一陣心神搖蕩。

其實,強悍的女特工,說到底,也是個女人。況且還是譚瀠這樣的女孩子。

“之所以讓他四天四夜不合眼,就是想讓他神情恍惚,人在極度困乏的情況下,就算心智再堅韌,也會出現大腦遲鈍,對突**況判斷不準確的現象。你身為特工,這個不用我再解釋了吧?”

楊臣笑笑,接下去說道,“就在他神智恍惚的時刻,用最能直接擊中他的內心、最慘烈的畫麵衝擊他,在他堅韌的心誌外殼中打開一個缺口,謀得一個窺探他心中秘密的機會,這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我才說,讓他相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用模糊卻又有具有強烈衝擊力的影像擊中他心底最柔軟的部分,讓他的心靈在一瞬間鮮血淋漓,全麵失守。隻有打開他的心靈缺口,我們才有機可趁。”

楊臣侃侃說道,卻將譚瀠聽了一個如癡如醉。

“隻是,也隻有你這樣的鬼才才知道如何贏得這個機會。”

譚瀠歎息著說道,真是對楊臣佩服得要死了。

“嘿嘿,也沒什麽,我曾經研究過人性的弱點,要知道,我可是心理學與計算機工程雙碩士學位。”

楊臣得意洋洋地自誇道。

“我的天哪,你這樣的人真該把你抓進監獄裏控製起來。竟然什麽都懂。如果你要是在社會上犯奸作科,恐怕會有引起一場大亂。”

譚瀠驚歎道。

“拉倒吧,你這是誇我呢還是損我呢?”

楊臣不滿地哼了一聲。

“誇你呀,當然是誇你。為了獎勵你的傑出貢獻……”

譚瀠看看四周沒人,猛地在楊臣臉上啄了一下,雖然如蜻蜓點水一般,卻讓楊臣心底甜得如同灌了五百斤蜂蜜。

“獎勵完畢,現在,你快幹活吧。以買合蘇打那樣的心智,將他的心理防線破開一個口子並不容易,機會轉瞬就逝,如果等他醒過來,那就麻煩了。”

譚瀠重新嚴肅起來,宛如楊臣的領導般下命令道。

“收到!”

楊臣在這個香吻的激勵下,渾身上下充滿了昂揚的鬥場。打了個響指,隨即便快步向著買合蘇打的房間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