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死生

好冷。

恢複意識之後,薛痕首先感覺到的便是寒冷,是死了麽?

他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正仰躺在地上,目光所及是高遠的天空,潔白的雪花悄悄飄下,落在了他的臉頰,這是……山頂演武場?

薛痕有些茫然,掙紮著想要坐起,然而隻是微微一動,便感覺身體上下無處不痛,讓他倒吸一口涼氣,不敢動作了。

他把頭偏向一旁,發現身邊有幾位師兄和自己一樣,仰躺在地上,青衫上染著鮮血,似乎傷得很重,疼得他們呲牙咧嘴。

這時一位身穿白袍的長老走了過來,從薛痕左側那位弟子身邊停下,蹲下身子查探了一番,麵無表情道:“李文臣,受傷之處三處,被傳送出幻境,失去晉級資格。”

那叫李文臣的弟子登時麵如死灰,苦苦哀求道:“長老,求你了,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白袍長老麵色一肅,道:“休要多言,去顧雲長老那裏領一服丹藥,然後你便下山去罷!”

李文臣還想再哀求兩句,旁邊便走來兩位弟子,一左一右架著他的胳膊,把他帶了出去。

白袍長老又來到薛痕身邊,例行檢查了薛痕的傷勢之後,他禁不住露出一絲訝色,多看了薛痕一眼,向遠處負責記錄的弟子道:“薛痕,受傷之處……無數,被傳送出幻境,失去晉級資格。”

薛痕腦中一片眩暈,他忽然想起了什麽,手忙腳亂在身上摸索起來,似乎在尋找什麽東西。找了一陣沒有找到,竟是急得滿頭大汗。

身邊白袍長老略一皺眉,道:“你是否要找那塊木頭?”

薛痕微微一怔,繼而一把抓住白袍長老的手臂,神色竟是少有的狠厲,冷冷道:“在哪兒?”

白袍長老又一次露出訝色,心道這弟子好生奇怪,受傷最重不說,膽子竟也大了起來。他有些不悅的甩開薛痕的手,道:“一塊木頭而已,你這麽在乎做什麽?你傷勢不輕,還是趕緊……”

“在哪兒!”薛痕幾乎狂吼著喊出了這一句,眼神中除了怒意之外,更多的卻是焦急。

白袍長老無奈地歎了一聲,指著淩雲玉璧的方向,道:“就在那邊,你被傳送出來的時候,那木頭就掉在地……”

白袍長老還沒說完,薛痕便一把跳了起來,竟是不顧身上傷痕累累,向著淩雲玉璧跑去。白袍長老大感驚奇,也跟了過去。

沒跑多遠,薛痕便找到了那支模樣毫不起眼的擎天木。它靜靜躺在雪地上,一團黑氣正從上麵冒出,飄向旁邊一位受傷的弟子。

薛痕大驚失色,跳起來撲了過去,牢牢將擎天木壓在身下。

他之所以這般焦急,怕的就是眼前這種情況,擎天木最喜吞噬生靈魂魄,隻要有一處傷口,它便可以將魂魄從生靈體內扯出。這演武場上傷者眾多,若由著它胡來,恐怕這許多傷者都要遭殃。

擎天木似是感應到主人心意,光芒閃了一下,黑氣便緩緩散去。薛痕鬆了一口氣,忍著疼痛站了起來,他摩挲著擎天木光滑的外表,想起這塊木頭兩次把自己從鬼門關上拉回來,心中不由得多了幾分感激。

這時他感到身後有人正盯著自己,連忙轉過身去,正看到白袍長老一臉的狐疑。薛痕嚇了一跳,剛才自己心係別處,沒想起這位老者是誰,如今危機已解,卻是一下就想了起來,眼前這位白袍老者竟是掌管門派刑罰

的叔遠長老!

這叔遠長老已經四百多歲,修行臻於化境,雖然平日裏待人和善,但是他的嫉惡如仇也是出了名的。若是讓他知道自己手中的木頭乃是一件時刻想著噬人魂魄的大殺器,恐怕會立刻將自己視為魔頭,然後除魔衛道!

想到這裏,薛痕趕忙將擎天木藏在身後,退後一步,躬身行禮道:“弟子薛痕,方才情緒激動,冒犯了長老,還請長老見諒。”

叔遠長老擺了擺手,道:“無妨。你手中那塊木頭,拿出來給我看一看。”

薛痕心中一驚,正欲尋個托詞,卻聽身後“噗”地一聲,卻是淩雲玉璧之後,那十位施法控製幻境運轉的長老,竟然同時吐了一口鮮血!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迅速吸引了叔遠長老的目光,他顧不上再問薛痕的古怪木頭,忙向著十位長老走了過去。

薛痕擦了把冷汗,暗道一聲幸運,連忙把擎天木貼身收好。擎天木察覺主人傷勢嚴重,一股暖流輸送出去,悄然愈合著薛痕的傷口。

薛痕靜下心來,方才想起自己已經失去了晉級資格,一年的努力,到頭來還是付諸流水。他心裏默默歎了一聲,卻又忽然想到,從自己在幻境之中步入林蔭小徑之後,還一直未見到紫鳶的身影,而此時幻境中已是末日景象,師姐會不會遇到危險?

念及至此,他又驚出一身冷汗,連忙向淩雲玉璧的方向跑了過去。跑到近前,卻驚訝的發現,淩雲玉璧上竟出現了一絲微小的裂痕,隱隱似有擴大的趨勢。

淩雲玉璧之後,叔遠長老正在安撫那十位受傷的長老,讓長老們服下丹藥之後,叔遠長老問道:“師弟,發生了什麽事情?”

一位長老臉上滿是痛苦之色,悲戚道:“師兄,幻境世界,恐怕要崩塌了!”

叔遠長老臉色一變,連忙道:“怎麽會?祖師魂魄留守在幻境中,有他老人家在,幻境怎麽會崩塌?”

那長老臉上痛色更甚,道:“祖師魂魄……消失了!”

此言一出,場間弟子無不變色,薛痕更是心中大急,也顧不上什麽長幼有序,衝上去道:“紫鳶師姐還在幻境之中!”

受傷那位長老淒然道:“幻境中有無數小世界,被困在裏麵的弟子足有數百人,他們,他們恐怕……”

薛痕如遭雷劈,呆呆站在原地,片刻時間裏,各種念頭紛至遝來,心中一個聲音不停對他說著:是你,是你惹怒了祖師,是你害了那些弟子!

“哎呦!”

“啊呀,救命!”

“娘的,摔死我了!”

身後傳來嘈雜的叫嚷聲,卻是正有無數弟子一個接一個的從幻境中被拋了出來,似乎他們沒有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一個個慌手慌腳,大呼小叫。

薛痕駭然轉身,卻見這些弟子四肢健全,神誌清醒,哪像是遭了大難的樣子?

眨眼間又有十多個弟子被拋出來,疊羅漢一樣堆了一摞,這個推著,那個踹著,推推搡搡好不熱鬧。讓十位受傷的施法長老登時看呆了眼。

叔遠長老同樣是疑惑不解,但是相比心中的困惑,卻是這些弟子的性命更加重要。原本以為他們要全軍覆沒,血流成河,此刻所見卻都生龍活虎,精神十足,讓他不禁喜形於色,兩眼放光道:“快快快,快把他們挪開,裏麵還有幾百個要出來呢!”

“誒!”原本揪著一顆心的眾弟

子此刻也是喜悅至極,哪裏用得著多說,一個個跑上去幫忙,歡聲笑語頓時打破了剛才緊張的氣氛。

“趙師妹,原來你沒事啊,可嚇死為兄了!”

“張師弟,來來來,讓我看看傷了沒有!”

“二牛,你不趕緊站起來,一會兒準得叫人壓死!”

叔遠長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輕撫長髯,欣然笑道:“我淩雲門受上蒼庇佑,哪次不是逢凶化吉?哈哈!”

他微一轉頭,正看到薛痕還呆若木雞的站在原地。叔遠長老心情大好,早忘了什麽古怪木頭,笑道:“薛痕,還不快去幫忙?”

“啊,是,是。”薛痕如夢初醒,心情複雜的走了過去。扶起一位剛剛出來的弟子,他問道:“這位師兄,幻境裏現在成了什麽模樣?”

那師兄頗為健談,繪聲繪色道:“哎呀,別提有多可怕了!剛才還豔陽高照,轉眼就昏天黑地,雨下的那叫一個大啊!天都成了紅色,又是地震又是海嘯,我還以為我要死了呢!謝天謝地!上蒼保佑!”

薛痕對他笑了笑,這師兄的遭遇竟比自己還慘。他又問道:“那你們是怎麽出來的?”

那師兄一攤手:“不知道啊!我們正找地方躲雨,一個黑影飛快的從我們身邊經過,好像踹了我一腳,然後我就出來了……哎呀,我被傳送出來,是不是不能成正式弟子了?”

薛痕拍了拍他的肩膀,由衷地道:“能活著就好。”

那弟子雙目一亮,忙不迭點頭道:“對對對,剛才我還這麽想呢,隻要我不死,哪怕下輩子要飯也認了,哈哈。”

薛痕又安慰了幾句,這時源源不斷的有人被“踹”出來,演武場又是一片人頭攢動。

聽到消息的管事長老顧雲也連忙趕到了這裏,命手下弟子統計之後,他高聲道:“隻剩兩位弟子還未出來,有誰知道這兩位是誰?”

薛痕連忙衝過去道:“紫鳶師姐還未出來!還有,還有……還有邱悲師兄。”

顧雲長老眉頭緊鎖,看著他道:“他們兩個是跟你一起進去的,為什麽隻有你一個出來?”

薛痕心中一驚,忙垂頭道:“弟子不知。”

顧雲長老還要bi問,叔遠長老笑道:“顧師兄,他隻是一個參試弟子,你為難他做什麽?”

顧雲長老聞言一滯,有些不悅的看著叔遠,冷冷道:“那師弟你倒說說,那兩位弟子為何到現在還未出來?”

多數弟子都知道,顧雲長老與叔遠長老素來不睦,大有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方才顧雲長老之所以沒有出現在演武場,就是因為不想見到叔遠長老。而現在玉璧幻境出了問題,兩個冤家對頭又一次碰麵,火藥味已是十足。

眾弟子知趣的選擇了回避,薛痕心中叫苦,他卻是不能離開的。

叔遠長老沉吟一下,臉色看著有那麽幾分沉重,道:“我聽掌門師兄提起過,隻要弟子在幻境中受了重傷或者死去,就會自動被傳送出來。若是一直不曾出來,很有可能是因為,弟子的魂魄在幻境中泯滅,不過……”

“哦,原來如此。”不等叔遠長老說完,顧雲長老就很不客氣的打斷了他的話,轉而臉色一寒,衝薛痕喝斥道:“你如實交代,是不是你動了手腳!”

薛痕早已呆若木雞,邱悲的魂魄被擎天木吞噬,這他是清楚的。可是紫鳶師姐呢,她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