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孤獨

薛痕笑道:“又何必說得那麽淒慘?也許打開這道門,裏麵什麽都沒有,隻是一條通往人間的陽光大道呢?”

鴻雁也不願一直哭哭啼啼,她擦幹淚痕展顏一笑,道:“借你吉言。”

薛痕將手掌放在那道石門的浮雕上,按照鴻雁的指點移動起來,他袖中的擎天木已經蓄勢待發,若是遇到危險,定可以第一時間衝出來保護主人。

齒輪轉動聲響起,石門緩緩向兩側打開,一股涼颼颼的陰風從石門之後的黑暗中吹了出來,薛痕心中不由得一驚,直覺中感到危險已經近在咫尺。

擎天木頓時亮了起來,耀眼的青光照亮了那一片黑暗,隻見一條個頭巨大的金鱗巨蟒虎視眈眈地守在還未完全洞開的石門之後,張開的巨口散發著腥臭的氣息,尖利的獠牙閃爍著冰冷的寒光,布滿鱗甲的蛇頭狂暴的向著石門撞擊過來。

擎天木幾乎在同時迎了上去,小小的木頭似乎具有毫無畏懼的氣勢。

金鱗巨蟒體型雖大,動作卻毫不遲鈍,眼見那小小木頭衝了上來,它心中老大的不耐煩,隻想著將那一男一女吞入腹中,這木頭卻來礙什麽事?

金鱗巨蟒蛇尾一掃,便想要將擎天木狂掃出去,然而卻是感到尾巴一涼。它微微一怔,還沒明白是怎麽回事,又看到那木頭不知怎麽,竟是衝到了自己的口中。這下金鱗巨蟒勃然大怒,巨口閉合,便要將這牙簽般的家夥嚼碎。

然而沒等它美夢成真,後腦便是一痛,那看似無利無鋒的木頭竟是如穿破豆腐一般穿破了自己的血肉鱗甲。

金鱗巨蟒雙目駭然,滿滿的不敢置信,回首望去,卻見那“牙簽”正耀武揚威的閃著綠光,木頭頂端還自鳴得意的冒出一陣黑氣。

金鱗巨蟒不明白這是何種狀況,隻道自己一時不查,被這木頭偷襲得手。然而眼前還是那一男一女更加具有吸引力,更容易填飽它饑餓已久的肚子。

它調轉蛇頭,又向著薛痕衝了過去,此時石門完全打開,薛痕已經直麵巨蟒的攻擊,然而他卻一動不動,不知是在想著什麽。

金鱗巨蟒興奮了起來,這小子分明是被自己嚇住了!它正準備一舉將薛痕吞入腹中,卻是忽地感覺傷口處傳來撕心裂肺的痛感,這痛感太過強烈,以至於金鱗巨蟒不得不放棄對薛痕的韃伐,龐大的身軀在地上不住抽搐起來。

金鱗巨蟒極其驚駭的看著自己的魂魄被擎天木撕扯出體外,它的身軀重重摔落了下去,震得地麵顫動不已。

薛痕鬆了一口氣,揮手將擎天木收了起來,轉身對鴻雁笑了笑,道:“搞定!”

鴻雁點了點頭,她的精神比剛才更加萎靡,巨大的疲憊侵襲著她的身心,急切盼望離開這個地方好好睡上一覺。

薛痕走過去將她背起,柔聲安慰道:“一旦離開這裏,我立刻找大夫為你治病,你放心好了,已經沒有危險,先睡一會兒吧。”

鴻雁道:“你不可將我一個人丟下。”

薛痕笑著道:“絕對不會。”

鴻雁身心俱疲,聽了他的承諾,便感覺心下一鬆,卸去防備,慢慢睡了過去。

薛痕歎了口氣,他的前方是一條斜斜向上的甬道,順著這條甬道應該可以回到地

麵,然而一旦回到地麵,兩人立刻又要站在對立的兩麵,他竟是有些舍不得了。

回頭望了望鴻雁睡夢中恬靜的俏臉,薛痕邁步向前走去,怕將鴻雁驚醒,他特意放慢了腳步。

這般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前方終於見到了一絲亮光,薛痕兩眼一亮,加快速度向前走去,不多時見到一個洞口出現在頭頂,抬頭看去,可以見到晴朗的天空。

薛痕施展道法,一躍跳出了洞口,眼前是一片鮮豔的花圃,各種鮮花競相開放,景色難以言說的美麗。終於重新呼吸到清新的空氣,薛痕禁不住愜意的閉上了眼睛。

“少年郎,你為何出現在老身的家中?”

一道蒼老的聲音傳入耳中,讓薛痕驚訝的睜開了眼睛,隻見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婦站在身前,她的手中拄著一把拐杖,看著還算慈祥,正用詢問的目光看著自己。

薛痕禮貌回應道:“打擾阿婆了,我們從下方洞府中出來,如今正打算離開呢。”

老婦“哦”了一聲,道:“是從梨花的洞府中出來,梨花呢?她怎麽沒跟你們一起過來?”

薛痕心中暗奇,說道:“梨花前輩不在洞中,晚輩亦不知她身在何處。”

老婦歎了一聲,顫顫巍巍向著遠處一座小屋走去,口中低聲念叨著:“她這是多少年沒來看我了?怕是有一千年了吧……唉……”

薛痕大為驚奇,沒想到這老婦也是一位世外高人。他向四周看了看,隻見四野茫茫,竟是一望無際的青青平原,那高聳入雲的淩雲山與紫霞峰卻不知去了哪裏。

薛痕追上老婦,問道:“阿婆可知淩雲山在什麽位置?”

老婦臉上露出迷茫的神情,道:“老身不知道什麽淩雲山啊,沒有的,沒有的……”

薛痕心中思忖,莫不是這並非現實世界,而是與淩雲玉璧一樣的幻境?他不敢確定,向老婦道:“煩請阿婆告知,這裏又是什麽地方?”

老婦道:“這裏是我的家啊,是我和梨花的家,你趕快走吧,凡人是不可以來這裏的。”

薛痕一時百思不得其解,此時他背上的鴻雁輕輕shenyin了一聲,緩緩醒了過來,她的臉色似乎比剛才好了一下,看清了周圍的環境後,禁不住疑惑問道:“這是什麽地方?”

薛痕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這位阿婆說是她與穀梨花前輩的家。”

鴻雁思索了一會兒,向老婦道:“阿婆是梨花姐姐的母親嗎?”

老婦道:“是啊,小姑娘,你這是生病了吧?要是我家梨花在就好了,她什麽病都能治好的。”

鴻雁笑道:“多謝阿婆美意,我不妨事的。”她輕輕從薛痕肩頭跳下,這一個簡單的動作便讓她額頭冒出虛汗,顯然高燒還未退去,薛痕連忙扶住了她。

鴻雁道:“阿婆,您在這裏住了多久了?”

老婦又是一陣迷茫:“多久了?記不清了,好幾千年了吧,這片花圃每年花開花落,落了無數次了啊……”

鴻雁道:“就您一個人嗎?”

老婦道:“是啊,以前梨花還會時不時來一次,現在也來的少了,唉。”

鴻雁看了薛痕一眼,又對老婦道:“阿婆,冒昧一問,您

想死嗎?”

乍聽此言,薛痕臉色一變,對鴻雁的好感一下降到了冰點,心說這女子終究是蛇蠍心腸,這位阿婆與你無仇無怨,為何如此詛咒於她?

他扶著鴻雁的手不自禁用力了些,痛得鴻雁眉頭一皺,淚花當即湧了出來,滿懷無辜的眼神楚楚可憐的望著薛痕,一臉的幽怨委屈。

薛痕狠下心腸,目光冷冷注視著她,不想給她動搖自己的機會。

“死啊?我無時無刻不想死,可是做不到啊……”

卻不料那老婦竟然說出了這樣一句話,讓薛痕瞬間呆在原地,怔怔說不出話來。

鴻雁擦了擦淚珠,倔強地抬頭與薛痕對視。薛痕被她看得心底發虛,向老婦道:“阿婆,你為什麽……為什麽想死呢?”

老婦歎了一聲,道:“活得長久有什麽用?你們覺得死是最可怕的事情,我卻覺得孤獨比死更可怕。”

薛痕一時無言以對,鴻雁卻問出了更加無禮的一句話:“那您為什麽不去死呢?”

老婦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無可名狀的悲哀,道:“死不了啊,早就死不了了,所有人都不可能死了。”

薛痕無法理解她們的對話,然而也知道鴻雁必定是發現了什麽,心中不禁有些愧疚,自己在沒搞清楚狀況的時候怪罪鴻雁,終究顯得莽撞了些。

鴻雁道:“您的女兒是真仙之體,她也不能讓您死嗎?”

老婦搖頭道:“她自己尚且自顧不暇,沒有能力讓我死了。”

鴻雁忽地笑了起來,臉上的淚痕在陽光的映照下閃閃發亮,道:“假如我能讓你死的話,你可不可以放我們離開這個地方?”

老婦露出驚訝的神情,不敢置信的問:“你能讓我死?”

鴻雁笑的更加開心,點頭道:“死得不能再死!”

老婦不信,搖頭道:“你不必騙我,梨花都做不到,你又怎麽能做到?”

鴻雁道:“阿婆聽說過擎天木嗎?”

老婦驚異道:“你也知道擎天木?你若是有擎天木的話,自然能讓我死。可是梨花都沒有,你又怎麽會有?”

鴻雁道:“梨花姐姐雖然厲害,但是運氣卻比我這位哥哥差了許多,不瞞阿婆,擎天木就在我哥哥身上。”

薛痕仍然是一頭霧水,他看了看鴻雁,然後撓了撓頭,不明就裏地將擎天木取了出來,讓老婦看個清楚。

感受到熟悉的擎天木的氣息,老婦的臉上瞬間呈現出激動無比的神情,渾濁的雙目泛起感動的淚水,她的身子都顫抖了起來,道:“是擎天木,是擎天木,真的是擎天木……”

鴻雁笑道:“阿婆,一會兒你就要死了,可還想與梨花姐姐說句話嗎?”

老婦露出懷戀與不舍的神情,道:“我自然是想,可惜她好久沒來見我了……姑娘,你若是見到了她,便告訴她人力有時窮盡,萬不可與天抗爭。老身這一去,日後踏入輪回重新做人,定是不能記得她了,你讓她好好照顧自己,不要掛念著我,好嗎?”

鴻雁抿唇笑道:“梨花姐姐定是一直關注著我們呢,阿婆為什麽不親自與她說呢?”

她輕笑著讓開身子,穀梨花淚流滿麵的出現在老婦麵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