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遺願
是了，是了，舉手投足有雷霆之威，輕描淡寫連敗本門兩大高手，這才是淩雲子！這才是祖師！這才是真正的強者！
薛痕心中的激動難以抑製，他早已將個人安危置之度外，所思所想，隻是想讓強者得到應有的尊重！
然而蕭無欲等人卻是聞言大怒，叔遠長老掙紮著從地上起來，瞪著邱悲睚呲欲裂道：“竟敢直呼祖師名諱，你你你、你真是膽大包天！”怒極攻心，又是讓他臉色一白，身子搖搖欲墜。
薛痕和紫鳶連忙衝過去將他扶住，薛痕幾次嘴唇微動，一句話就要破口而出。
這時，卻聽蕭無欲冷冷道：“孽障，今日定要你有來無回！”說罷，他手中驟然凝出一柄赤芒仙劍，手腕一翻，仙劍光芒大放，照亮了整個大殿。同時大殿中狂風大作，隻見蕭無欲神色凜然，欺身上前，一劍刺向邱悲胸膛。
身為一派掌門，蕭無欲的道法自是超出叔遠、顧雲兩位長老良多，單憑這種威勢，已是讓人心神俱裂。薛痕隻感到呼吸不暢，五髒六腑似要炸開般的難受，想要說話就更是不可能了。
他駭然望去，卻見邱悲麵色不變，左手探出，食指中指輕輕一並，便夾住了蕭無欲鬼神辟易的一劍。
緊接著，邱悲手指上毫光一閃，一條惟妙惟肖的小小遊龍便顯現出來，在他手指上盤旋幾圈，忽地龍頭一抬，兩眼中凶光大露，長嘯一聲，順著仙劍向蕭無欲衝去。迎風見漲，眨眼間已有三丈長短，幾乎占去了大殿中一半空間。龍威大盛，竟令人不敢直視。
蕭無欲驀地變色，身軀驟然向後飛去。他自然認得，這乃是淩雲門掌門方可習得的獨門絕技“神龍指”，其威力可大可小，小能穿針cha線，大能移山倒海，絕對不容小覷。蕭無欲自己也會這種術法，然而若想做到邱悲這種駕輕就熟、信手拈來的程度，恐怕還要再修煉百年才可。
待身軀落地，蕭無欲立刻雙膝跪地，道：“弟子蕭無欲，不識祖師真容，罪該萬死！”
這句話一出口，神龍已經衝至身前，下一刻就能讓蕭無欲身死道消。然而邱悲輕輕招手，讓那神龍瞬間轉向，在大殿中盤旋一圈，猛地衝向了殿外高空。
墨色蒼穹之下，隻聽神龍一聲清嘯，隱入雲層之中消失不見。
狂風散去，大殿中恢複了平靜，除了蕭無欲與薛痕之外，其他人都陷入深深的震驚之中。
最震驚的非顧雲長老莫屬，他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一刻鍾前還呆呆傻傻的邱悲，轉眼間竟成了淩雲門創派祖師？他對邱悲使用搜魂大法的目的，便是想找到祖師的下落，可誰知道邱悲就是祖師？想到剛才對祖師拳打腳踢，顧雲頓覺五雷轟頂，眼前一黑，竟是昏了過去。
此時此刻，卻是沒人在乎他了。薛痕悄悄拉了拉紫鳶和叔遠長老的衣角，將兩人從震驚中喚醒，三人齊齊跪地，畢恭畢敬道：“弟子拜見祖師！”
邱悲冷冷哼
了一聲，目光從四人身上逐一掃過，最後落在蕭無欲臉上，冷冷道：“不問青紅皂白，擅自對門下弟子使用搜魂大法，這是誰給你的權利？”
蕭無欲神色一凜，不敢反駁，把頭深深低了下去，道：“弟子知罪！”
邱悲的臉色略微好看了點，語重心長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我淩雲門之所以長盛不衰，便是因為我們對門下弟子一視同仁。無論你富貴也好，貧窮也罷，我們平等對待，因材施教，門下弟子無不信服，焉有不盛之理？而如你這般做法，隻會讓人心思變，久而久之，門下弟子對你多有怨言，你又豈能服眾？”
蕭無欲心中一驚，頭低得更深了些，道：“祖師教誨，弟子銘記於心。”
邱悲點了點頭，道：“無欲留下，其他人退下吧。”
“是！”薛痕等人站了起來，紫鳶率先向殿外走去。薛痕向邱悲看了一眼，邱悲卻並不看他，似乎並不想提擎天木之事。
薛痕與叔遠長老一起，架著顧雲長老來到了演武場上。此時已是夜深，四處漆黑一片，隻有天上繁星璀璨，看去甚是美麗。
紫鳶不發一言，第一個禦劍離去，劍光一閃，隨即消失在夜色中，倒似比所有人都灑脫。
叔遠長老道：“你回去吧，天黑路遠，多加小心。”
薛痕輕輕點頭，目光透過深深夜色，向石階之上大殿的方向望了一眼，低聲道：“長老，有一件事，我不知當問不當問。”
叔遠長老笑道：“但說無妨。”
薛痕微微側身，聲音壓得更低了些，輕輕地，靜靜地道：“祖師這種情況，是不是——回光返照？”
叔遠長老臉色一變，不可置信的看向薛痕，幾次嘴唇微動，差點就要一聲叱責出口。然而薛痕搶在他之前歎了口氣，道：“是弟子莽撞了，告辭。”
他默默轉身，在星月微光的照耀下，踏著積雪向山下走去。
來到往日練功的鬆林，薛痕停住了腳步，在石頭旁的那顆鬆樹裏取出一隻蠟燭，點燃之後，昏黃的燭光照亮了他的臉龐。
他在石頭旁坐下，從懷中取出了《問仙錄上卷：問心卷》，一張一張翻了起來，指尖在正楷小字間遊動，似乎在尋找著什麽。
猛地，他停住了動作，翻來覆去將紙上文字看了幾遍，神色漸漸變得沉痛起來。明滅不定的燭光下，隻見紙上寫著：
“老夫昔日遊曆，曾於南方巫族之中習得一種異法，此法名為‘回天’，甚是怪異。修士使用此法之後，修為、氣運、肉身體能無不恢複至巔峰狀態，與回光返照無異。然而此後三個時辰之內，修士必然身死道消，靈魂湮滅，永不輪回，慘厲至極。吾念此法奧妙，不忍棄之，特將口訣記於下文。後人須知，此法弊大於利，非是必死無疑之境，萬不可輕易用之，切記切記。”
………………
淩雲門大殿之中，蕭無欲輕輕掩上
了房門，回過身來，見邱悲已經在椅上坐下，他走近幾步，恭聲問道：“祖師，幻境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邱悲喘了口氣，他的臉色顯現出一絲疲憊，搖了搖頭，忽地露出一絲苦笑，長長歎了一聲，道：“或許是天意吧。”
蕭無欲不明所以，他沒有說話，神色恭敬的等待祖師的下文。
邱悲道：“我就要死了。”
蕭無欲瞳孔微縮，唇角抽搐了幾下，終於牽起一絲笑容，道：“祖師說哪裏話，您身體安康，哪怕再活千年，那也是……”
他的話並沒有說完，邱悲一口鮮血便吐了出來，臉色變得更加蒼白，苦笑道：“你不必安慰我，我在幻境中半死不活呆了七千年，生死早已看得淡了，對我來說，死未嚐不是一種解脫。”
蕭無欲嘴唇發幹，半晌心情才平靜下來，規規矩矩跪在地上，輕聲道：“祖師若有遺願，弟子必竭力完成。”
邱悲欣慰的點了點頭，他的目光從大殿中掃過，眼前仿佛浮現出曾經為之奮鬥的一幕一幕，沉默了好久，方道：“淩雲門是我一生心血，從原來那個默默無聞的小門派，到現在這個雄霸一方的名門大派，曆代掌門長老都為之付出了無數努力。我要你答應我，無論遇到什麽情況，都要竭力維護門派尊嚴，不可令其覆滅。”
蕭無欲豎起三指，擲地有聲道：“弟子在此起誓，但凡我蕭無欲有一口氣在，必竭力維護門派尊嚴，絕不令其覆滅！”
邱悲點了點頭，忽然又重重咳嗽了起來，臉色變得更難看了些。蕭無欲連忙站起，走到他身邊，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背。
邱悲擦了擦唇角的鮮血，看著蕭無欲的眼睛，鄭重道：“還有一件事情，你也必須做到。”
蕭無欲見他說得認真，臉色也不由得凝重起來，道：“祖師請講。”
邱悲道：“那個名叫薛痕的弟子，你要對他多多留心。假如他一心向善，你便好好教導於他，將自身所學悉數傳授，不可有所保留。假如他誤入歧途，你要及早勸他改邪歸正，不可放任自流。”
蕭無欲輕輕皺起了眉頭，不明白這種時候，祖師為何會對一個參試弟子如此上心。但他並沒有問出來，點頭道：“弟子謹記。”
邱悲神色更加認真了些，加重語氣道：“但是假如他執迷不悟，死不悔改，你絕不可心慈手軟，當及早狠下殺手，斬草除根，杜絕後患！”
蕭無欲驚了一下：“祖師……”
邱悲擺了擺手，咳了兩聲，道：“天意難測，未來的事情，我也是看不清的，你照辦就是。”
蕭無欲隻得道：“是。”
邱悲道：“下去吧，我一生孤僻，素來不喜旁人陪伴，最後一程，還是讓我自己走完吧。”
蕭無欲沉默良久，恭恭敬敬扣了三個頭，隨即輕輕退了出去。
夜涼如水，大殿陷入永恒的寂靜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