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一劍斬得大慈悲

赤石村是赤雲外百戶人家的大村。

村中偏西處,有一培土堆砌房,房中一清麗女子,捧著一男娃娃,對著穩婆輕笑,撓了撓嬰兒手,胖娃娃抓著娘親,死活不妨,自顧自低頭小孩喃喃道:“金剛怒目,所以降服四魔,菩薩低眉,所以慈悲六道,你爹爹最喜這幾句,以後便喚做低眉!”

女人頓了頓道:“低眉,你與我一起等爹爹回來,好不好?”

胖娃娃皺眉,好似思索了片刻,終於笑出了聲,這娃兒生的奇異,那本是夜月入雲旓,卻是突然映出數道七彩霞來,雖不知祥瑞,總之有些異象,為天下人驚異,這娃兒生後三日未哭,而今卻是笑了出來。

屋外一顆銀杏樹,於這笑聲中開了花。

剛出生的娃娃突而,放聲哭了幾聲,聽著娘親這般說,哭聲戛然而止,稍稍咧了咧嘴!

穩婆瞅著娃娃瞧的仔細,驚喜道:“夫人,這娃娃當真俊俏的很,名字也俊俏,教書先生也取不出這般名字,看這娃娃,就瞧的出爹爹也是個妙人兒,你打這村來半年多就未瞧見他,一女人家家的如何照顧的過來。”

清麗女子未言,依舊笑笑。

穩婆繼而,道:“此子將來必非凡人,老婦我雖是年老,但這眼神老不了不假,等這娃兒滿月了就去抓個鬮,看看能抓住哪個稀罕玩意兒,俺孫兒那時候抓了把木斧頭,而今力氣果真大的很,這娃娃將來若抓的是劍就是大將軍,若是書筆想必是狀元郎咯!”

清麗女子嫣然,搖了搖頭,撫了撫兒子臉蛋道:“你看這臉還是像他爹爹多些,這眉眼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低眉不抓鬮,我們低眉不抓鬮,我能教其提筆學字,等他爹回來在教其習武,能文能武多好。”

小胖娃兒傻傻愣愣聽不懂,隻道是一直嗬嗬傻笑。

女子將其摟的緊緊的,喃喃道:“低眉,瞧著婆婆誇獎你呢!”

胖娃娃聽著聽著便睡著了。

此時,醃臢巷舊屋土堆裏這麵容卻是凝固,臉上一抹笑,洋溢。

低眉手指再是動了動,周遭一片漆黑,茫然間,其見得到是一半大孩子,臉上兩團嬰兒肥,漫山遍野追蒲公英,風輕,雲淡,一抹微風襲畔,綠柳笑春風,前麵那半大孩子有些累了,回頭瞧了瞧跟著後邊麵容清麗女子,停下來不由喘了兩口氣道:“娘,你說爹何時回來教我習武,低眉等著呢,娘老是叫我讀書,字都看得有些膩味了,低眉也想習武!”

清麗女子手抓著一捧蒲公英,白絨點點,其揚起嘴輕輕一吹,頓時洋洋灑灑飄揚,遮了一片天幕,離了散的種子,乘風遠去,低眉於這蒲公英間恣意承歡,無憂無慮!娃娃追著這蒲公英四處跑,好似使不完的勁!

母親捧蒲花,傾注了整片容顏,葉低眉笑得有些癡了,娘親笑時,嘴上有很好看的酒窩!

清麗女子撫了撫其頭道:“低眉你一直欲習武,娘又不會武,娘與你說說這修品之道好不好?”

葉低眉欣然點了點頭,認真道:“阿娘說說,我便能記下了。”

天下武人,於這分了個九品中正!

最低便是下品,俗稱初九品,最高至上九品,譽為聖品,再上便是仙品了,仙品之上就未有言了,陸地神仙之流舉世罕有,再上必定是可參得天道上功德造化,與天地同壽,這天下之大,聖品之人寥寥可數,下九品才算武道登堂入室,氣修必須融會貫通才可圓滿如意,品臻至巔峰,堪稱絕頂高手,下品鍛力,中三品煉氣,上三品化神,這九品中又分個上中下了,下九品便是最下乘的武人了!

清麗女子咳了一身,頓了頓繼而道:“這世間武夫無數,大多走的都是那鍛力下品之途,卻是最易見成效一途,上陣殺敵,扛纛披靡,所向無敵,修氣便是細水長流,但世間修這武大多是先入外門,再入內功,至於其上上法,修道,那便是涉及三教九流中的事了,娘未修的武,也知曉咱這世間修武不易乎,但這修煉一途便是條條大道,就是讀書都能讀出個神仙來,你爹常會跟我念叨著,也就知曉的多了,這世間猛將如那赤雲城中西門封城,聽說是天生神力,墨衣長戟,所到之處,勢如破竹,可拒天下之兵,厲害的很,再者便是韓秉了,初露鋒芒,便是氣概滔天。”

低眉疑惑一下,向往道:“阿娘,那仙品不就成了神仙了,真有陸地神仙啊?”

清麗女子一愣,笑了聲,道:“即便有,咱也瞧不見神仙,仙途遙遠的很喏,你爹常常修氣啊,娘也不知你爹修至何地步,娘隻會看些書,你要是願意聽這武道,娘就說與你聽便是!”

低眉拍手叫好,天真爛漫,道:“仙人真這麽厲害!”

女子撫了撫其頭道:“天下間奇人異事多如牛毛,呼風喚雨的神人也聽聞不少,據說有人可憑一己之力敵兵數萬,那已然是仙人所為啦,揮毛成兵,點石成金,撒豆成兵,不過這道聽途說之言,信不得真的,世人以訛傳訛的自然就厲害了,咱聽不見也聞不著,不能聽那說書人瞎扯呼,低眉要腳踏實地的去練才能練出東

西來,他ri你若能舉得一劍,便要斬去這天下不平之事!”

葉低眉不解道:“阿娘,為何要斬盡天下不平之事?”

清麗婦人愁容道:“有不平才有亂世,有人才有江湖,若有柄劍,劍多鋒利,利弊皆有,自然得守住一些人,斬去一些人,正邪自古不立,恪守於心便是,當不得正,當不得邪,三尺秋水塵不染,要做便做那天下無雙。”

葉低眉喃喃道:“天下無雙!”

葉低眉有些不懂,但娘這般說,他隻好笑著點頭!正邪事,天下事,由不得他。

清麗婦人輕輕道:“人體有十二正經,八脈奇經,四百零九個氣府穴竅,你爹爹時常就如數家珍般的念叨,而今我就念給你聽,你也好歹多懂一些!”

不是笑的記了下來,他初具靈犀,這話一念便記得甚為牢靠,總是過目不忘之理,雖是筋骨不強,體質於這村中大牛二牛比的更為弱些,但機靈卻是機靈的很。

菩薩低眉!

赤雲城三黃旗正中對月,迎風而立,王允去年所燃之香所焚將近,又是一年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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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雲郡連年雨雪,而今外邊是朱雀虎狼之師,幾年前朱雀破了玉徽紫霄城,玉徽算是徹底被掀了底,餘孽驅散,幾年來朱雀其心不死,大有一統之勢,十萬人浩浩蕩蕩,磨刀霍霍,停駐於赤雲外數十裏,烽煙起。

赤雲虎踞龍盤,背後綿延數百裏平原之地,破關便可長驅直林逸入直取中樞,朱雀虎狼,殺人吮血,城內人心惶惶,城外是刀槍箭戟,守城大將軍西門封城不俗,青衣無雙,一杆長戟挑得天下,雄踞洲部第一守將之稱,硬是力克朱雀十萬大軍半月,未傷得一兵一卒。

城外聲勢極大,連營數十裏,西門封城高居城中,將士恪守於城中。赤雲乃是西樓邊陲重城,地位不僅於雄軍事間,就是這周邊酒ji都名動西樓,兵,酒,ji乃是赤雲一特色。城中多將士,自然生意不會清淡,這城雖是給郡守治理的井井有條,但貧富差距極大,富人們金磚銀瓦的不稀奇,窮人窮的隻得啃樹皮。城中醃臢巷中倒了個破舊房子,雖是個頗具盛名書生所局,但鬼怪殃及附近鄰裏,城中老人早前又言拆不得,狀元郎都是可入文帝廟的聖賢人,城裏讀書門第每幾年就會出幾位進士,大夥就說狀元郎顯靈,懸乎的很,而今鬼屋倒也就倒了,誰也懶得理睬。

今兒趕早,聽聞這屋下壓了個半大孩子,也就圍了些人在那邊瞧著熱鬧,周遭鄰裏都見過這兩娃娃,男的生的剔透模樣,女的蠻是討喜,而今戰火紛飛,誰願意理會這城中死了誰,人如草芥,各人自掃門前雪!鄰裏大多惋惜多些,畢竟是兩孩子,誰家能沒個孩子,但大多都是瞧瞧,這年代,人心涼薄的很。

王伯麵無表情,拖著個身子於這屋不停地刨,鄰裏趙嬸苦口婆心勸了勸道:“救不活的,都一夜了,兩孩子生來救命苦,若是投胎找個好人家有何不好,拉扯活了反而痛苦,況且還帶個女娃娃,真不知道這日子能怎麽過,昨夜屋就倒了據聞這隔壁不遠處隻聽得幾聲喊聲,出來看這屋也就倒了,老屋也有好些個年頭了,就是可憐了這兩孩子!”

王伯翻起一塊石頭,籲了口氣,默然道:“老頭我居然能讓這兩孩子住下,幹瞧這還不如回去歇歇!”

王伯是個老好人,下了戰場後就老念叨著自個於這外殺得人多了,造孽,離了軍就自個於這城外尋了二畝地,種了些莊稼,務起農來,閑了就去城郭外法華寺內添了些香油錢,鋪功德瓦,王伯信佛教,知曉因果報應,這兒子這般造孽他也不怨,心中苦,也總是自顧自道,“怨不得人,怨不得人”,王伯而立之年才誕下這王涉,戰火之年人娶妻生子也算難了,誰不喜上眉梢,兩年後終於生了個健康的大胖小子,然這孩子命中克這夫婦二人,生子不久王伯的糟糠也就一命嗚呼,之後對這娃兒更是照料的緊。

鄰裏瞧這一花甲之齡的老頭,有些於心不忍,推搡著出了兩稍壯碩漢子的幫捎著,拾兜些石塊。

壯漢笑了聲道:“阿叔,有你這般惦記,這倆苦命娃娃也是前世修來的。”

王伯自顧自得笑了聲,不說話。

而今壯丁大都抓去服徭役,朱雀國氣勢洶洶來犯,諸國皆歎覆巢之下無完卵,不一會這破屋殘垣,就被拾兜幹淨,屋下卻是未壓得一人。

誰也未瞧著,屋外遠遠瞧得一瘦小身子對此凝視,歎了兩句,轉身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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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涉個練家子,今兒大搖大擺的進了這城中綠林苑,這取名倒是雅致,門上倒是貼了個長牌,上書“綠林好漢齊聚喝酒來”,這字倒是寫的有些歪斜,綠林下這習武之人都是豪氣,幾個會潑墨篆字,王涉平日裏頗懼家中婆娘,身上坑蒙拐騙換來的幾個子都被拿走了,平日裏換不得些酒錢,今兒不知打哪發了個小財,出手頗為闊綽,入了這綠林苑就大聲嚷嚷著,“來壺好酒!”

今兒這綠林苑內倒是冷清的很,小二瞅著這王涉今兒沒帶那幾個兄弟,瞅了瞅掌櫃,見其入了

廚房忙活,端了壺兌了些水的花雕上來,搬開小凳子坐下,陪笑道:“老哥,你今兒可是發了啥財,來咱店裏瀟灑快活了,這酒可不便宜,一錠碎銀子呢!”

陳涉抱其酒壺嗅了嗅,道:“沒給老子兌水吧!”

小二趕忙接過酒壺,給其滿滿倒上一壺,嘿嘿一笑道:“哪能給您酒裏兌酒,咱這綠林苑就是這赤雲城中的金字招牌,百年老店,兌了水,你盡管砸便是!”

花雕酒糟味濃的很,若是少品酒之人哪能品的出其中兌了酒,小二眼尖的很,什麽人來端什麽就,你陳涉一窮酸能嚐的出的?一口女兒紅,染指繞喉間,這上等貨色酒氣就是濃,小二不禁嗅了下!

王涉很是滿意的拍了拍其肩膀,接過個酒杯給小二也滿上一小碗道:“來一碗?”

小二點頭哈腰勁倒是哄得這王涉很是熱乎,王涉心中瞧得高興,又是叫了幾個小菜,小聲道:“今兒這胭脂巷中**兒還真是頗為開眼,那女娃娃生溫婉還有些氣質,**下約莫是個上等伶人,咱這錢可是來的幹幹淨淨清清白白的,你可別到處瞎說,免的吃不了兜著走,今兒你有口福了,再來一口?”

小二咧嘴笑了笑,趕忙點頭將酒杯遞出,道:“曉得了,曉得了,王哥日進鬥金,那是小的這般奴才能料得,這錢打哪入了口袋不是幹幹淨淨?”

小二瞧見掌櫃的一邊冒出個身來,小二趕忙朝這王涉告了個罪,站了起來!

門外突然奔過個青色身影,掠的極快。

王涉眼尖,皺了皺眉轉頭去瞧,身影於這門外一閃即過,心中古怪,打了個哈哈,又是自顧自的倒了杯酒,不過一個人喝悶酒比不上三兩人吆喝的舒服,王涉嗜酒如命,壞事做多了,啥也不怕,喝了口酒就壯膽,出得起錢啥都能幹,每次都能吃幹淨抹油,官府抓不著把柄,比給人當兵上陣殺敵舒坦多了。

王涉又是倒了滿滿一碗酒,突而眼中一花,又瞧見那身影從門口掠了過去,跑的倒是慢了些。

王涉瞧得見這人麵色蒼白,像極了青天白日見的青麵獠牙鬼,覺得有些不對勁,前天那事倒是一晃而過眉梢,隨即其又暗自啐了口,笑自己一驚一乍,如果那老不死的信那因果報應王涉也就不會有今天,軍中嚴苛,這三綱五常,律法森嚴,哪裏有而今這般瀟灑自在,白日接些活,晚上逗弄一下自己那發sao老婆,出軍營王涉一絲都不後悔。

王涉認真瞧了瞧這跑過之人倒是個瘦小書生帶了個青麵獠牙麵具。

王涉也就懶得接那茬,再飲一口!

哪知這一壺酒剛過,青色身影又從自個眼皮底下掠過去,來回三四趟有餘,王涉心中納悶,借著點酒意慢悠悠的晃到酒肆門口,愣是沒瞧出影來,王涉本就不信鬼神,他仇家不少,想殺他多得是,而今不照樣活的有滋有味的,依他而言便是:“人jian自有天收,你倒是來賞我一個天雷滾滾!

剛一轉頭,忽間一帶青色獠牙麵具不是很高的瘦弱人兒躲於這酒肆牆角處瞅著自己,目光幽幽,幽瞳深不見底,王涉一驚,退了幾步而後又念及此,王涉哼了聲道:“裝神弄鬼的嚇唬誰?今兒心情好,不跟你計較,再這般作弄,就別怪老天少生了些眼!”

這人淡淡一笑,聲如隔空而來,一聽居然讓人起了雞皮疙瘩,毛骨悚然,如若厲鬼般,突而將這鬼麵麵具摘下,一白麵書生摸樣露了出來,麵皮慘白的驚人,讓人心驚膽戰,王涉留了個心眼,朝其地上一瞧。

未有任何影子!

王涉退了幾步,麵上訝異,腦袋頓時間醒了,其都說鬼未有人影,而今一瞧,青麵獠牙看著著實恐怖的很,王涉朝酒肆內退了一步,花雕入口酒意重,一口酒勁便上,麵色突然潮紅了起來。

這街雖是戰火來了些清冷意,但依舊人不少,未有人察覺這邊不同處。

店內小二瞅著有異,走出來瞧,怕這廝喝了點酒不買單,王涉人高馬大,犯渾起來幾個人真就拿不下來,見小二走於店門前,順著王涉目光處認真一瞧,空無一物,小二抬著手按了按其肩膀,有些詫異道:“王哥兒,這花雕是好酒不假,但幾口就這德xing可有些牽強,傳言你可是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今兒咋的我瞧著有異,不進去多喝兩盅醒醒腦?”

小二見的人多,好似識了些文化,跟著平日裏隨酒肆飲酒的才子學了幾句問文縐縐的詞調,赤雲城中文人大多想沾點江湖人豪氣就會入這綠林苑中飲酒,聽江湖人吆喝幾句,有時候比那郎騎竹馬來,遶牀弄青梅來的更有意思!

王涉點點頭,剛轉身邁出一步,這青麵書生由這巷間竄了出來,王涉瞧得見其上麵皮,泛著些青色筋根,大步於王涉麵前奔過,目光一掃,白日裏多了些涼意。

王涉麵上一冷,入酒肆中提了壺酒,大飲幾口,嗤笑幾聲,其本就不信邪,丟了一小錠碎銀子給小二轉身追了去,這二兩酒上了腦袋,就是書生都得犯渾,前邊青衣書生跑得不快,於前方繞著個巷子便轉了進去。

王涉緊隨其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