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黃粱一夢得大禪

發又是長了兩分,葉低眉從小未剃過頭,頭發早以及腰上,越長久越是難長,娘親說,若是至臀下,就將這發減三寸,後再長,每月皆以柚葉潔淨之,頭發便會又黑又亮,葉低眉就一直留著頭發,葉低眉舍不得剪斷,發及臀下就拿繩子雜著,以此來思念娘親。

惠釋今兒突然問道:“不是,未明師傅為何老喚你去擦那羅漢像來著。”

葉低眉有些詫異,笑道:“師傅言羅漢乃是很久之前傳下的東西,得好生供奉,不能出差池,我又一閑人,總得多做些活來著。”

惠釋眯眼,按了按其肩道:“如此甚好。”

寺中一百零八相,亦是眾生相,蒼生相,葉低眉翻閱過佛經典籍,得知真正證得羅漢位的便隻有十八人,乃是釋迦座下十八人金身羅漢,超脫於生死之外,傳言欲成羅漢心必六根清淨,無明煩惱已斷,了脫生死,證入涅盤,得大圓滿,堪受諸人天尊敬供養,於壽命未盡前,仍住世間梵行少欲,戒德清淨,隨緣教化度眾,是佛陀得道弟子最高位。

這一百零八相既是羅漢百態,姿勢各異,或坐或躺,葉低眉仔細去瞧著一百零八人麵相,居然無一人相重複,乃是按照一百零八羅漢陣排列,深雲禪寺前所供奉的便是迦葉,迦葉尊者乃是世間流傳如若觀音居多尊者,受萬人膜拜,傳言迦葉祖師未成道時於這山頂上瞧見有佛光而來,便坐臥三十載,終日夢見羅漢授於無上佛道,數年之後便開始以手雕刻,刻出這羅漢顯一百零八,但偏偏十八羅漢中有一人未刻臉麵,迦葉祖師神機一動,將自身臉篆刻於十八羅漢中,天地忽暗,鍾鼓齊鳴,佛光萬丈出,最後大圓滿,迦葉將這腦子中一百零八羅漢一一刻出,最後迦葉覽數州部,得佛門六通,天眼,天耳,他心,神足,宿命,漏盡,六神通,證得大無上位,歸入羅漢位。一百零八佛像刻於山頂山,終日得天獨厚,沐浴佛光,未明曾說這佛相中其中佛氣內斂,葉低眉很是驚訝,包括主持在內,少有人將這一百零八羅漢當回事,畢竟這傳說也有些久了,而且不是深的佛門要髓之人,誰能瞧得見其中內斂佛氣,還不如外邊那金身大羅漢看得舒坦,葉低眉每日擦拭羅漢身,於這羅漢下誦經,心承的很,圖個明快,未明也說這羅漢乃是深雲禪寺無上之寶,甚至高過那迦葉金身佛像和舍利塔間高僧所遺,不過葉低眉每日以手擦拭,會認真去觀這一百零八羅漢所坐臥之姿,姿勢怪異,但絲毫未有違和之感。

起初葉低眉本以為這羅漢躺臥之法無用,不過久而久之,葉低眉閑來無趣,就會坐臥於佛堂前,趁沒人時,將心意摒除,學這一百羅漢躺臥之法,此法葉低眉僅僅覺著這般睡覺有些怪異,時日一久,也就習以為常,覺著這般睡覺毫無不適之感,就是坐臥睡一夜,第二日精神也是出奇的好,一百零八種姿態,葉低眉每日嚐試一種,時日一久,也就習慣了,其每日擦拭佛像一次,按順序學,由一自一百零八,每日一種,一百零八日是一循環,葉低眉每日生活便是循規蹈矩,伐木,早課,午課,再回禪房中修煉,晚些去河邊以寒水沐身,這寒水確實奇異,就屬夏日而至,水已久清冽依舊,絲毫未升溫,日頭當照,西樓這境,若說這山頂之上,豔陽照時,就是時下,也是酷暑難當,但依舊未有人敢直接取這水沐身。

《兩擒戲》雖是後人以手摘抄,也不見得皆是假,葉低眉以寒水敷身,依其中之法煉體,居然未讓這寒毒入體,每次擦完身子,葉低眉皆以手輕拍周身肌膚,直至拍到渾身通紅為止,再者便是以火烤身,距火一分處,將身上寒氣揮散幹淨,這是個仔細活兒,幾個月光景下來,葉低眉便覺自個經絡活絡了不少,加之未明每日以真氣貫通筋骨,氣力明顯漸長,葉低眉知曉自己身體較之剛入山時不知長了多少分,但未明依舊每日以真氣替其通筋骨,葉低眉心中感激的很。

今日葉低眉打完半套拳法,回了寺間有些疲憊,卻是未回自己禪房內,心念一轉,反之朝羅漢堂而去,隻因今日忘了瞧第七十一位和尚以何種姿態坐臥。鬆木門搖曳,葉低眉推門扉而入,“吱呀”一聲,瞧的人心中一顫,夜晚瞧這羅漢模樣,當真慎人的很。葉低眉瞧見主持屋間燈火搖曳,再往裏看,未明師傅禪房內燈未熄,未明師傅聲卻是由主持房間傳出,葉低眉心中驚愕,不由向西而臥,未有意間居然聽得幾句長短之言。

“朱雀至今未退得半步,駐軍三十裏外,日夜便是以輕軍擾之,這東西二門,除卻糧餉入城,極少有開門之時,傳言韓秉親自督軍,而帝師王允至赤雲城督戰,這一戰估計有的耗了,而今香火不足,城門若再不開,未有人山上祭拜,迫不得已便得潛些寺僧出寺,待這戰事落幕,再回寺中,畢竟乃是山中小寺,當不得這數十號人,數十張嘴。”

未明許久未言,之後才談了句道:“郡守有何言?”

主持搖頭,道:“舉手而今哪管得上我們,本是一月會喚得寺中入城中說法三次,而今若非你回寺一次入郡城三次,我寺中香火難以繼,你未當家不清楚其中柴米貴,而今郡守這一月未

再喚我寺僧入郡做法,城門不開,城中未有人入寺燒香火,確實香火難以再繼。”

未明聲音有些低道:“你可決出誰出的山?”

主持聲悠悠而來道:“就由得自行決定便是,去留皆不是你我之意,離山就可不被這寺規所敷,如那些孤苦人兒,就留山中也罷!”

財可通神,就是於這山寺中依舊覺著這錢是好東西,這幾大洲,錢財幾乎是通用,誰都得買真金白銀的帳,百兩銀子不知能買多少人的命,葉低眉花錢打點那小管事趙謙,是不要命的將錢往外撒,而今想起來不由有些肉痛,葉低眉而今身無分文,若被潛出寺,就是無處容身。

未明許久未言,葉低眉僅僅覺著心中一跳,趕忙入羅漢堂不敢再聽,葉低眉欲練體魄,便就離不得這寺中,山中溪水乃是最奇異之物,煉體若是離開這寺,想必很難再去尋得這好地方,寺僧出寺,武僧可入伍尋個差事,但隻會吃齋念佛的和尚就難了,葉低眉僅僅一掛號於寺中的俗世之人,又如何有話言自個留於寺中,寺裏看轍花銷不大,但一百多張嘴,一日三餐,就得好幾兩銀子,兩月前就是這徹夜未熄的羅漢堂燈火早已熄了去,寺中花銷早已縮減了數分,寺裏僧人皆無化緣之用,葉低眉吐了一口氣,未再去想。

麵前。

第七十一羅漢乃是阿氏多尊者,十八羅漢中屬長眉羅漢,一百零八羅漢皆是葉低眉半身高,篆刻並不精細,眉目間很是模糊,這難怪深雲禪寺不將這東西擺入台麵,這粗鄙篆刻遠不如金身佛像容易騙的香油錢,人便是這般,皆是看徒有其表的東西。葉低眉學之側臥,一手枕於耳後側臥而躺,將腦袋擱在羅漢腳邊,葉低眉閉目,遁入大無空境,這大無空境亦是葉低眉學這羅漢坐臥法突而悟出的,起初葉低眉隻覺心中並無他想很是清明,醒來後卻可清晰知曉當時睡時所感之事,就是睡時身邊竄過隻骨瘦如柴的耗子也可知曉,很是奇異,但入境後心中絲毫未有雜念不被外物所擾,葉低眉將之稱作佛中大無空境。入境後其心中頓時一陣清明,不知為何,葉低眉入大無空之相十分的快,能不為外物所動,才不久已然算是初具靈犀了,方才片刻後葉低眉居然慢慢於這佛像腳下攤睡而去。

鼾聲未有,葉低眉入胎息境,不由自主。

一場清夢。

前所未有,自從葉低眉入大無空相心中便是以清明居,鮮少做夢。

葉低眉一人緩步於七彩琉璃而成的磚石中。

忽而清氣繚繞,仙歌祥樂,好似洪鍾大呂輕敲之聲,葉低眉好似見著了濃鬱佛氣於腳下騰起,心中一驚,不由四處而觀,周遭皆圍於霧間,混混沌沌,,依舊什麽也瞧不清。

突而一聲鍾鼓敲鳴聲,悄然入心,讓人頓生朝前方處膜拜之感,葉低眉好不容易將這感覺摒除出。

山頂上寺廟一轟門然中開,金色佛氣由而外散發出來,彩鳳向日一鳴天下瑞,青鸞迎風耀舞世間稀,整個佛寺明幌幌花磚鋪瑪瑙,腳下佛紋屢屢,蕊宮珠闕,寶閣珍樓,葉低眉驚愕這是來了佛門靈山聖境了不成,念及此處,葉低眉不由往寺廟中多踏了幾步,眼中數境頓時而換,地勝疑天別,雲閑覺晝長,寺越發飄渺,升至靈山頂上,也就須彌一眨眼,好似見著星辰點點。

葉低眉突覺有些虛幻,不由朝自己麵皮扯去,慌忙幾下,覺著不疼,在摸摸胸口麵皮,依舊在,其渾然不自覺的想了想,不由的笑了起來,如若是夢,那便無所畏懼。

葉低眉大步朝佛寺中踏去,每踏一步,雲霧自散,白色琉璃磚頓時照出七色霞光來。

一濃眉須發和尚於前而立,威武標杆,警覺凝視,禪杖在握,葉低眉於這相中認出乃是十八羅漢之一的注茶半托迦尊者,和尚低頭,葉低眉被其一視,好似整個靈魂穿透而去,葉低眉心中不安,趕忙轉身而退,須眉和尚不怒自威,不去理會葉低眉轉身而奔,朗聲道:“有一日,佛祖賜我一個錫杖,讓我去化緣,用這錫杖在人家門上搖動,有緣的人,自會開門,如不開門,就是沒緣之人,你與我說,緣從何來?”

葉低眉聽得這一句,停下腳步,忐忐忑忑,躬身小聲道:“你能立於這門外既是有緣,就有如我而今站你麵前,便是個緣字,這境地奇妙,奇妙的很。”

和尚大笑一聲道:“你若是再踏幾步,一切就歸於虛幻。”笑聲停後,消失於葉低眉麵前,寺上一道七彩霞光落於葉低眉身前,彎彎於天上形成一道大拱,葉低眉心中巨顫,夢中無識才是,為何他偏偏覺著是夢,卻是這般真實,葉低眉心中猶豫,腳伸了幾下又縮了回來,最後咬牙踏上這霞光,這如若是夢,那還懼死不成?

一步上虹橋,過這佛門須彌山七山七海,山間皆由金,銀,琉璃而成,虹橋瞬間承載其至於這佛寺外,門中金光而顫,葉低眉不敢靠近寺中人聲鼎沸,好似萬人誦佛之聲。

“嘭。”

一聲鍾鼓而顫,葉低眉僅覺靈魂內一陣攢動,佛門雖是大開,但如此濃鬱佛氣,葉低眉始終不敢bi近。

有人

急聲而辯,好似誰也不讓。

聲甚為洪亮。

寺牆內幾聲人聲,緩緩而念道:“雲何名天耳通?”

有人答曰:“於耳得色界四大造清淨色,能聞一切聲、天聲、人聲、三惡道聲,雲何得天耳通?修得常憶念種種聲,是名天耳,可聽諸界,萬物之聲。”

再有人言道:“諸天之所以獲得淨耳界,是由於行善業而生,了隨煩惱,精進修習的力量,產生智耳界,每個人都有天耳通,隻是因為雜念太多,而有一個‘我'在分辨這些雜音,去除‘我'的分辨,自得天耳通,本xing俱足.在人死後,沒有耳朵聽聲音,天耳通也會恢複,什麽神通都不必去求,活著是為了體驗沒有神通,因為失去,所以珍貴。”

“我等苦修為何要體驗無天耳,無神通,我欲得六通,證大無上道。”

“修天耳須排除雜念,對外,無視,無聽,無覺;對內,心靜神定,萬念俱寂,開耳竅,心聽,得三秘。”

聲漸漸顯,數人辯論卻是清晰而來,佛門大開,佛音繚繞。

一切歸入虛幻。

葉低眉於寺外認真打坐而聽,一字一句,警覺入心,雖不知這天耳通所言何物,但其間說的巧妙,三界,萬物之聲,若能聽得,必須是大神通,葉低眉再一打坐,眼睛一睜又是回了寺裏。

葉低眉嘴中微念道:“極靜之處,向南,平坐,微閉目,嘴唇微閉,舌頂上齶,達至聽耳境。”

身不由自主隨這聲而動去,閉眼,再入大無空相。

葉低眉睜眼眼,已是清晨時分,天蒙蒙亮,麵前寺間諸景依舊,昨夜不過夢境一場,葉低眉歎了口氣,昨夜於長眉羅漢腳下睡了去,雖不知所曆之事屬真屬假,但心中那數人辯論卻是如雷貫耳,徘徊於腦間。

莫非這羅漢於夢中授這天耳通心法於他?

那佛光籠罩的寺廟殿宇又是何處?

葉低眉不知,這鬼神之說本就是光怪陸離,信則有,不信則無的東西,更別說諸天神佛中的羅漢了,世間大多數人所傳的陸地神仙也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葉低眉不信這世上仙佛皆存,古往今來,都說但凡是人皆隕落於歲月間,仙魔再長壽,能比過造物?造物已死,這諸天神佛能至何時,難道也活個萬萬年不成?也低眉摸了摸身,未覺著有何不適,也就罷了。

開禪房門扉,近些日,葉低眉起得居然比惠釋更早一些,起初兩人入山砍柴,皆是惠釋早早便於門口叫,葉低眉朦朦朧朧總是覺得睡不夠,但如今僅僅學這羅漢睡方才兩月有餘,葉低眉精神較之剛入山時好了些,就是去後山砍柴,也輕巧了很多,當真奇異的很。

惠釋總說,山間上聽得仙樂,就是那狐女妖人彈奏的,葉低眉每日與惠釋入山去,皆會聽到這仙歌樂曲,每每都是一晃而過,惠釋每每以為是聽到了**緋樂,就麵紅耳赤的大念佛號,葉低眉心中一笑,荒誕不羈,惠釋總是把女人比作老虎,談虎色變,對之其談女人時更是閉耳不停,終日“阿彌陀佛”掛在嘴邊,常說讀書有讀成書呆子的,哪裏有年紀念成佛呆子的,葉低眉總覺這惠釋身上有些佛xing,但這算不得準,惠空常常會與葉低眉說這林間諸多恐怖之處,有師兄弟入林中迷失其間,更說這聲便是林中女魅歌樂之聲,騙大好男子入其中,吸其精元,葉低眉自然對這荒誕話語置之一笑,反倒彈了彈其屁股,淡淡道:“若是女人拍你這屁股,你當做如何處。”

惠釋嚇了一跳道:“何處?和尚躲不得,女人惹不得,切莫碰貧僧才是。”

葉低眉笑其膽小,又是彈了幾下他屁股,道:“膽小和尚。”

惠釋眯眼,啞然道:“前些日子夢見有人喚我,也是叫我膽小和尚,我膽小也就膽小了,他還說我連走個路都走不好,不過那人一直言叫我踏過一百零八步再去見他,還叫我學著他如何去踏這一百零八步。”

葉低眉心中奇怪,問道:“見著那人長得什麽模樣?”

惠釋搖頭道:“見不得,不過和尚夢見的必然是和尚了,難道還跟你一般夢見花姑娘。”

葉低眉嗬嗬一笑,追問道:“還記得幾步?”

惠勢搖頭道:“方才十八步,就是瞧見十八步後,後麵都瞧不清了,但依舊見其踏了一把零八步後消失了,走給你看看?”

葉低眉點頭,見得惠釋麵色從戎,緩步,踏第一步,前方景致皆定格。

第二步,雲影皆停。

十八步,戛然而止。。。。。

葉低眉僅覺得其渾然與這周遭相融了起來,再難分辨,一步至十八步,短短十餘息,葉低眉恍然覺著好似過了許久之感,這十八步踏出的便是時間之感,葉低眉牢牢將這十八步印刻於心上。

惠釋見葉低眉停駐於前發了呆,不由笑了笑道:“呆和尚都是說那讀佛經讀呆了的和尚,莫非你是瞧我走了幾步便呆了?”

葉低眉噗嗤一笑,也隨惠釋之法行走了數步,但風雲依舊未變,心中詫異,莫不成修煉不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