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四十六章 蘭莉與安吉拉

一個月過去了,保羅的傷好得很快,現在已經可以下床活動了,隻是走路的時候還有些步伐不穩,他的自尊心又強,從不要人扶,連傑克也不行,也不願意像個老頭子一樣拄拐,所以練習走路的時候傑克都要小心翼翼地和他保持一定距離,同時密切注意他的一舉一動,隨時做好出手相救的準備。好在最後有驚無險,讓他終於鬆了一口氣。

斯佳麗的心卻隨著瑞特的離開日期一天天逼近而越提越高。這一個月裏瑞特總是早出晚歸,隻在人前對她表現得比較客氣,一轉臉就冷若冰霜,連嘲諷的表情也懶得丟給她。斯佳麗奇怪他怎麽變臉變得這麽快,嬤嬤死的時候他明明還輕言細語地安慰自己不要太悲傷,但是自從保羅摔傷以後,他就對自己不理不睬的,斯佳麗一度以為他在怪自己沒有照顧好保羅,但是很快就發現事情不是這樣的,因為他對傑克的態度反而親近了很多,照理說他最應該怪的人是他才對,就算他還是個孩子。她當然想了不少辦法來拉進他們之間的關係,但是都無果而終。照瑞特現在的態度,她以前的那些辦法都行不通,她想對瑞特表現出關心但是知道瑞特絕不會接受,他現在一點也不信任自己,而自己的底線是哪怕得不到他的愛,也不能失去他的尊重,所以與其搞些他一看便知的把戲讓他看不起自己,還不如以不變應萬變。她當然不甘心,但是這總比被瑞特拒絕徹底死心好。

她看出了傑克是願意幫她的,隻是她不認為一個小孩子會有什麽好辦法,他連戀愛都沒談過怎麽能理解她和瑞特之間的感情呢?他的話聽起來有道理不假,可對她卻沒有幫助,她寧可他能告訴自己應該怎麽做才能挽回瑞特的心,而不是時不時地跟自己嘀咕什麽莫名其妙的人生哲理。這話阿希禮以前跟她說的夠多了,她不懂,也懶得懂。她隻想要瑞特,別的什麽對她來說都不重要。可傑克是怎麽跟她說的,“凡事三思而後行,謀定而後動,不可操之過急”,她要是有辦法,還會在這兒聽他囉嗦嗎?再說他幫自己的目的也不純,總是暗示自己有權利知道那張肖像上的小女孩是誰,但直到今天她都不能確定那究竟是不是蘭德莉雅的女兒安吉拉。她們長得像不假,但是那天她又仔細想過以後覺得不太對勁,因為她們的年齡對不上。也許那是安吉拉小時候的畫像,但是她打死那個流竄到她家的北佬士兵的時間是戰爭剛結束,那時候她能看出那肖像裏的小女孩已經至少五六歲了,戰爭已經過去快十年了,安吉拉如果是那個小女孩的話,現在應該也有十四五歲了,嫁人都可以了,可安吉拉的年紀和傑克差不多大,應該比他還小一點,不可能是她。還有傑克的記憶也很奇怪,之前他一直生活

在中國,到美國來隻是不到三年前的事,而且有一年時間住在北方,他到南方來也不過是不到一年前的事,而且到的是查爾斯頓而非薩凡納。蘭德莉雅是南方人,她母親的同鄉,薩凡納貴族,他們怎麽可能見過麵,而且還見過她的女兒?這一切從時間上說不通,從道理上也說不通。除非,除非,除非蘭德莉雅到過北方,可是這怎麽可能?斯托克家族的家規素以嚴苛著稱,對家族裏的女孩子更是如此,蘭德莉雅不可能在沒結婚之前就獨自跑到北方的,哪怕結了婚以後也不會去吧。就算斯托克家族全部毀於戰火,隻有她一個人逃了出來,也不會跑到北方啊。難道,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她的腦海,她拚命想甩掉它,可它卻越來越清晰,像一隻隱藏已久的怪獸一樣終於露出了猙獰的麵目。她知道自己想逃開,卻無路可逃,最後也隻好去麵對這個被她忽略的可怕事實:蘭德莉雅嫁給了北佬,所以才會去北方,而傑克住在北方,如果他們住在一個地方的話,他碰到她和她的女兒就有可能了。其實她之前就一直在奇怪為什麽斯托克家族被毀了,蘭莉卻能逃出來,隻是一直以為蘭莉運氣好而已。但自從瑞特提醒她注意蘭德莉雅的生意的時候,她就對此產生了懷疑,她的資金來源確實不明不白,而且她做生意的精明手腕比自己還強,這一切都不是一個大家閨秀該有的。她把所有的疑點在腦子裏統統過了一遍,蘭莉原本高尚的形象頓時像剝落了金漆的聖母塑像那樣不堪入目。她感到自己被蘭莉騙了,心裏來了一股氣,但很快又平靜了下來,為她感到好難過。蘭莉的不容易她看得比誰都清楚,她的堅強亞特蘭大的人有目共睹,她的優雅高貴也是表演不出來的。戰爭時期的事情不能以常理推斷,一個無依無靠的女人在那種情況下想要活下去又有什麽別的辦法呢?在遍地死亡的廢墟之上,嬌嫩的紫羅蘭是活不下去的,隻有把自己變成卑賤的野草,拚命吸收地下的養分——不管它來自南方還是北方——卑躬屈膝經受無數隻腳的殘忍踐踏,才能活得下去。她多像當初重建塔拉的自己,不對,她甚至比自己還要堅強和勇敢,戰爭結束就迫不及待地回到家鄉,用柔弱的肩膀扛起了家庭的生計,不顧別人的閑言碎語獨自做起了生意,甚至比男人做的還出色,等到情況稍有好轉就計劃著靠自己的力量重建家族。她哪怕在北方也沒有變得粗俗下流,而是一直維持著良好的教養和溫柔的善良,彬彬有禮地對待每一個自己遇見的人,而且斯佳麗可以看出她確確實實出於真心。這些難道還不夠人敬佩嗎?可她竟然還因此生她的氣,真是太不應該了。就算蘭莉和北佬的什麽大官結婚了又怎麽樣,那是上帝對他的恩賜,隻是他不知道珍惜罷了

;就算安吉拉真的是北佬的小孩子好了,可她不還是薩凡納貴族的後代?更何況她是那麽懂事聽話惹人喜歡,北佬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紫羅蘭永遠是紫羅蘭,不管她出生在那裏。

要怪就怪那該死的戰爭,怪那個薄情寡義的北佬,不能怪蘭莉。她主動幫蘭莉開脫,哪怕她此時並不了解真實的情況,一切都隻是自己的猜測,她隻對自己真心愛的人才這麽做。再說傑克的記憶也不一定靠得住,而且單憑一張看上去像的肖像也證明不了什麽。不管怎麽說,等自己回到亞特蘭大再說吧,到時候如果能幫到蘭莉,她一定全力以赴。

想到亞特蘭大,她自然想起了自己的生意。自己臨走的時候太匆忙了,連招呼都忘了跟蘭莉打一個,不過蘭莉應該不會為自己擔心吧,畢竟她為什麽離開她隻要稍微向別人打聽一下就能知道了。有她幫忙照看,她的店應該也不會有什麽問題。她不用為她擔心,現在她需要擔心的是自己,還有瑞特。

想到瑞特,她又覺得心裏堵得慌。近來他連話都很少跟自己說,即使說了也無非是可有可無的客套,這種純粹禮貌性質的關懷讓她真受不了。她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不知道他這一個月到底在幹什麽,就算自己知道,他也是決不會讓自己插手的。話說回來,就算他同意自己幫他,隻怕自己也幫不了他。以前自己就一直贏不了他,這她早就承認了,沒想到現在自己想幫他都幫不上忙,這真讓她痛恨自己的無能。

肯定有辦法的。她告訴自己,她才不是無能之輩,這一點問題才不是什麽問題。什麽問題都有解決辦法,隻是眼下她沒找到而已,她肯定能找到的。也許自己可以再問問傑克,她突然想到他。這孩子最近和瑞特走的挺近的,說不定他能知道瑞特在幹什麽。再說他不是一直想幫自己嗎?他還了解自己和瑞特的事——她到現在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裏了解的,她不會告訴他這種事,瑞特更不可能,難道是韋德他們告訴他的——說不定能幫到她。她想起他安慰自己的那些話,但是心情已經由不屑變成了慎重。他那些話說得不錯,雖然沒有什麽實際的直接的幫助,但現在她發現它們也有其它的好處,至少能讓她的心情好受一點。她真的需要找個人來傾聽自己的心事,再把它們埋在心裏的話她都要被逼瘋了。玫蘭妮和嬤嬤都已經不在了,她能說心裏話的人眼下隻剩下傑克了。他是絕對不會泄露自己的秘密的,更不會對瑞特說。其實她心裏也很矛盾,既希望能有個人向瑞特傳達自己的心意,又擔心瑞特因為不信任她而嘲笑她。他嘲笑她別的什麽她都可以不計較,她現在甚至還渴望這種嘲笑,但她絕對不能忍受瑞特嘲笑自己的真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