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四十三章 一盆冷水

“你不去當職業的證人真是警察局的一大損失,你這記憶力超群的腦袋不知道會幫他們破多少案子。不過要是當初我遇上了你,隻怕就要倒大黴了。”他笑著嘲弄他又嘲弄自己,明擺著是要轉移他對他剛才那副表情的注意力,“你的記憶力可幫了我大忙,我知道他們是誰了,真沒想到這兩個人會勾結在一起。”見他又是一臉想要發問的好奇表情,他立刻話鋒一轉說:“不過我不能告訴你他們是誰,反正你也不認識他們,知道的太多對你沒好處。就像你想要做些好事幫助別人來讓自己良心安寧一樣,有時候對於被幫助的人來說,不了解情況的愚蠢熱情和好意是最痛苦的。到時候,隻怕連你自己也會為自己做過這樣的蠢事而後悔,因為你並不了解他們,不知道他們想要什麽,隻是傻傻的把自己手裏的東西塞給人家,也不管人家樂不樂意。幫助別人可不比坑害別人容易,有時候第二件事還好做一些。好了,今天你跟我說了這麽多,也應該累了,很抱歉這麽晚來打擾你。晚安,祝你做個好夢。”說完這些半明半暗的話,瑞特就起身離開了,他的臉色重新變得嚴肅,但離開的時候還是動作輕柔的帶上了門,像是怕吵醒已經進入夢鄉的人。

傑克坐回桌前,他睡意全無,精神重新變得亢奮。瑞特先生最後說的話什麽意思他比誰都清楚,他是在暗示自己不要去管他和斯佳麗的事情,隻不過話說的委婉罷了,好像在給他講人生哲學。這番話他以前從沒聽人說過,今天第一次聽到就決定把它記下來當做行為準則。至於這是見賢思齊還是見不賢而內自省也,他現在顧不上。

但是他說的也有道理,自己了解了他們兩個的事,也近距離觀察過了他們兩個的為人,但是還不能說自己真的了解他們。強扭的瓜不甜的道理他比誰都明白,要是他們兩個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地被他硬撮合到一起——盡管現在他對自己是否有這種能力也心存懷疑——隻怕也不會有什麽幸福可言,那自己不就害了兩個人嗎?自己以後的確不能再那麽衝動了,得學會更細致的察言觀色才行,了解這兩個人以後,再決定自己是不是該當這個紅娘。

不過,沒有告訴他自己對於那個馬車主人的奇怪感覺和他對保羅的奇怪態度,不知道對不對。也許他應該說出來,說不定他能因此找回記憶呢。不過,不說應該也有好處,起碼他手裏還有一張牌可打——盡管目前為止他沒有看出這張牌有什麽實際價值,可心裏總有這種感覺——這樣瑞特就不能算完全了解自己,因為他自己也不了解自己,因為那感覺奇怪的不可思議,說出去也沒有人會相信。隻要他沒辦法把他看透,他就肯定有辦法弄懂他。盡管他不知道這是什麽邏輯,但眼下他堅信這一點。至於自己的記憶,他也一定能找到辦法的。

也許自己可以問問斯佳麗小姐,這張肖像是從嬤嬤的房間拿的,她應該清楚。這個念頭像流星一樣飛快地掠過他的腦海,他為自己終於找到了辦法而高興。這個小女孩說不定是她家親戚呢,或者是她朋友的小孩,又或者是什麽對她來說很重要的人。總之,她肯定和這個小女孩有關。也許自己眼下不太適合直入公堂地向她發問,她為保羅摔傷的事兒還在怪自己呢,旁敲

側擊的打聽估計她根本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好歹自己知道該向誰求助了,哪怕這個人不願意幫他,也比他像無辜被抓的犯人一樣胡思亂想自己為什麽被關起來要好。

終於想到了如何解開困擾自己許久的迷惑,他的心情頓時舒暢了起來。不深不淺的倦意適時鑽進了他的腦子,他心甘情願的任由它占領自己的身體,告訴自己不要再想其他事情,這種程度的困倦剛好可以讓他一夜安眠。不過,瑞特先生祝他做個好夢,那是絕不可能的,自從失去記憶以後,哪怕他睡得再好,也是一個夢都沒做過。

第二天,傑克照例是起得最早的人。他像以前一樣先去查看自己的寶貝藥草,給它們澆水,然後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回到屋裏。他想起自己應該先去看看保羅,但願上帝保佑,他的腳能快點好起來,也許自己可以試試用種的藥草來幫他康複。想到這一點,他立刻興奮了起來,想著什麽藥對他的身體有好處,藥性和用法他一清二楚,唯一的不利條件就是他還沒有把它們幹製,他知道新鮮的藥草藥效肯定是不如幹製過的藥材,而且有些藥草不經過曬幹和烘幹就不能用,不過自己種了不少,應該能找到不用幹製直接能用的。他仔細回想著父親還在世的時候強迫他背過的藥典醫書,終於找到了合適的。他毫不心疼地把自己種了幾個月的藥草用刀割了下來,隻取用的著的部分,其他的秋毫無犯,但他知道還是有幾種被毀了,因為還沒到真正的成熟期,種子還沒發育好,不過他也管不了那麽多了。這些都是要內服的藥,但他為了提高藥效還是像搗蒜一樣把它們全部搗碎,用紗布過濾掉殘渣,留下要用的汁液,配了一杯濃縮的中草藥飲料,隻取了一點,剩下的用瓶子裝好保存了起來,說不定以後用得著。他把這一點倒進杯子裏,衝了足夠的溫開水,看著眼前這一杯幽綠幽綠又泛著暗淡藍光的**,他實在沒有勇氣把它端給保羅。倒不是他對自己的醫術不自信,而是對自己的病人不自信,不知道幾乎沒生過病的美國人是不是能咽得下來自中國的苦口良藥。猶豫了半天,等到塔拉莊園的其他人差不多都醒了以後,他才下定了決心,在眾目睽睽之下把這杯藥端到了保羅的房間。保羅猶豫的時間比他還要久,最後終於在眾人的注視下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傑克感覺自己變成了等待宣判的犯人,保羅成了決定自己生死的劊子手。他緊張地盯著保羅的嘴,好像他如果吐出來吐的不是一口藥草汁,而是一顆上膛的子彈。謝天謝地,他咽下去了,表情也沒有絲毫的痛苦,反而顯得很高興,說這東西看上去不好看,可是真的很好喝。傑克這才鬆了一口氣,把整杯都遞給他,保羅像喝白蘭地一樣一仰頭一飲而盡,過後還舔舔嘴唇,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但是傑克不敢給他喝太多,害怕藥性太猛不利於他康複,畢竟是藥三分毒,活血化瘀補氣養血的東西更是要適可而止。保羅雖然不情願,但最後還是乖乖地聽了他的。隻有聽話的病人才能好得更快,這個道理他明白。當然,還要看是什麽樣的醫生才行。

斯佳麗一直站在旁邊冷眼旁觀,她一向不支持傑克在塔拉種什麽藥草,哪怕自己和瑞特親自看過以後也是如此。雖然威爾說過他是按市價租的

地,錢的來路她也清楚了,但她還是覺得傑克是在胡鬧。現在看到他為保羅的傷終於讓那些沒什麽用的藥草發揮了作用,盡管她還認為這隻不過是飲料的代用品,但心裏多少舒服了一點。

這時候她忽然聽見了蘇埃倫的呼喊從樓上尖利的傳來,像一聲爆竹一樣炸碎了平靜的空氣,把她嚇了一跳。蘇埃倫在喊什麽,威爾,還有什麽,她要生了?斯佳麗反應過來以後立刻衝上了樓,威爾已經下地去了,她立刻叫人去通知他,又命令迪爾茜準備好熱水和毛巾,讓她和自己一起接生。現在自己早已經有了經驗,再也不會像當初給玫荔接生的時候那麽手忙腳亂了,更何況還有迪爾茜在,她可是比自己有經驗多了,不像她那個丫頭普莉西一樣隻會吹牛。所以這次她也沒有去請大夫,再怎麽說蘇埃倫也生過三個孩子了,絕對不會有事的。

但是斯佳麗很快發現情況不像她想象的那麽樂觀。已經換了三盆水,迪爾茜已經把自己能想到的鼓勵的話說完了,蘇埃倫已經臉色蒼白了,大量的出汗讓她的臉都顯得瘦了一圈,但孩子還是不見露頭。這是怎麽回事,難道生過三個孩子還會難產不成?她看著蘇埃倫掙紮的動作幅度越來越小,直到終於動不了了,疼痛讓她的大腦采取了最後也最直接的自護措施,她昏了過去。

斯佳麗慌了。蘇埃倫疼得大叫她能忍,把她的胳膊掐的青一片紫一片她也能忍,可她萬萬沒想到她會昏過去,孩子的影子還沒見呢。她的肚子挺的還是那麽高,真不知道是個多大的孩子才會讓她累昏了也生不下來。斯佳麗這才想起要請大夫,她勉強維持著鎮定跟迪爾茜說了這件事,要她快去快回,耽誤久了說不定母親和胎兒都保不住。迪爾茜剛哆哆嗦嗦把門打開,還沒跑出去,就看見一個身影像一支拉滿弓的箭一樣筆直的射了進來,他手裏好像還端著一個水盆。迪爾茜嚇得大叫,把原本全神貫注地緊張妹妹的斯佳麗嚇得轉過身來,但長時間的神經緊繃讓她的視力受到了一定的影響,她還沒看清闖入者是誰,就看見水盆裏的水全部潑向了昏迷的蘇埃倫,因為緊張還濺了一部分在她的裙子上,冰冷刺骨的水喚起了她已經有些遲鈍的感覺,但當她看清這張臉屬於誰之後不由自主地尖叫出聲:“我的天啊,傑克,這是你能來的地方嗎?快給我出去!”她又想起了被潑了一盆冷水的妹妹,顧不上趕他出去,急忙回身查看蘇埃倫的情況,卻意外地發現蘇埃倫重新睜開了眼睛,臉上的表情很痛苦,五官都擠到了一起,緊接著她發出了一聲簡直不屬於人類的慘叫,隨之而來的是便是斯佳麗渴盼已久的孩子的響亮的啼哭聲。她驟然鬆弛了下來,機械地接過迪爾茜遞來的剪子,麻利地把臍帶剪斷,接著把孩子簡單包紮了一下,連是男是女都沒顧得上去看就交給迪爾茜讓她帶孩子去洗第一個澡。她手忙腳亂地把蘇埃倫的身子移到沒有被潑濕的一邊,用幹燥的毛毯蓋好,看她陷進了深不見底的睡眠裏,她才覺出累來,雙腿一軟癱在了一旁的沙發上,卻怎麽也睡不著。無力和虛脫的感覺緊緊纏繞住了她,但她仍睜開那一雙綠眼睛,睜得前所未有的大,她在找那個不知體統的闖進來的人,但是傑克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悄悄溜出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