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倜儻小叔
言先生點頭，因著尚在講課，清平也不好多打擾，故而與那少年約好半個時辰後煙雨亭見。
清平先跟瑜王妃去書閣拿了幾本書，瑜王妃去見韓老先生，清平便去煙雨亭，那亭子裏擺了一具七弦琴，也不知是誰的。清平剛到煙雨亭，就看到那少年分花而來，昂挺的身姿在一片生機勃勃的花海中，像一棵清挺的樹，美好得像從亙古洪荒走入視線。
他走到清平麵前，行的是儒家的禮，動作高雅，廣袖懸垂隨風輕飄，“嫂嫂！”
清平端詳了下，看霍淩驀氣度雍容不失儒雅，舉止有禮不失倜儻，心中很滿意，溫煦地道：“二弟同我是第一次見，今日相見倉促，這見麵禮隻好下次補上了。這有夫人給你的書信一封，本想讓王妃找人代交，如今甚好。”
碧涵默契地將一份書信取出呈給霍淩驀，又退居到一邊。
霍淩驀接了信輕輕捏在手裏，卻走到那古琴旁，叮叮咚咚利索地彈了一曲，豪氣萬千，叫人熱血澎湃。
這才聽了霍淩寒的琴，又趕上霍淩驀的，這霍家兩兄弟真是有默契。清平指了指琴，“我聽瑜王妃提過，你不是不愛這玩意嗎？怎麽還在學？”
霍淩驀抬頭看清平，“那嫂嫂怎麽不說說哥哥呢？他一個武官，卻把琴彈得跟第一琴師柳亦笙平分秋色，把畫畫得跟大師易翰黎分庭抗禮，不見得他就樣樣都喜歡吧。”
“別學你哥，你愛做什麽就做什麽。”
“嫂嫂這麽教人倒是新鮮，有您這麽慫恿晚輩恣意任性的嗎？”
“時下很流行的一句話，你有沒有聽說過？”
“淩驀不才，還請嫂嫂賜教。”
“學海無涯，回頭是岸。”
霍淩驀笑意滿滿的，“可我怎麽聽說，當初讓我拜師入儒淵賢莊，是您促成的呢？”
清平不以為意，“我送你來儒淵賢莊，不過是希望你能明善惡，辯是非，並不是期望你能有多成才，那是夫人期望的。宦海沉浮，沒有人可以做自己，即便是你哥也不能，你自己想清楚就好。”
霍淩驀看看手底下的琴，又看看清平，“嫂嫂才名動天下，不若指點淩驀一二。”
清平看了看他，“你自己就很好，你不必事事都跟你哥哥比較，文韜武略這種事沒人能比得
過他，你若想贏他，隻做到一點就可以。”
“哦？”
“你隻要比他過得快樂你就贏了。”
“願聞其詳。”
霍淩驀神色怡然自若，舉止不露一絲真心痕跡，很有霍淩寒當年的風采，清平輕輕歎息一聲，“你哥哥現今二十三歲，已經堪稱一世之雄，看似權傾朝野，可他很難，他一點都不幸福，權利越大責任也越大越不快活。他從不管你的事，你可知道為什麽？”
“請嫂嫂指教。”
“他這一生都沒有任性的機會，從前為國公夫人的期望活著，想要樣樣做到最好，如今他為大周活著，他做到最好了，他想讓那個看他最好的人卻已經不在了。他這一生得不到隻有兩樣東西，自由和快樂，他得不到的隻能希望你這個弟弟能夠得到，希望你比他幸運，長伴夫人膝下，可以任性可以妄為，他寵你不比寵菀菀少。”
霍淩驀低頭沉思。
清平語重心長，大抵這一生都沒這樣正經八百地教育人，不過是想著從前她就是太放任瑞孫清思，才會讓她走偏，對霍淩驀不由的就多說了幾句，“淩驀，我希望你能快樂。你哥也好，我也好，我皇兄也好，乃至菀菀也好，我們都不快樂，就隻能惟願你能快樂，我們得不到的希望你能得到。”
霍淩驀綻出一個笑容，“嫂嫂的苦心，淩驀明白了。”
清平略為寬心，“夫人很好，你不用掛心，就是很掛念你，你若是得空，就回去看看她。”
霍淩驀露出淩然的神色，“大丈夫一諾千金，當年與先生約定三年不見，嫂嫂這麽說，是在看輕淩驀嗎？”
“從前菀菀說最是拿你沒辦法，又愛耍無賴，又愛裝委屈，”清平探究的看著他，“我現在卻擔心你過於成熟懂事，你才十五歲，那十五歲就該了有十五歲的稚嫩樣子啊。”
霍淩驀臉微微一紅，別扭地撇開，這才有了十五歲少年該有的模樣。
清平這下是真的放心不少，拿了臨拓的《心經》，同瑜王妃相會，很是欣慰地道：“不到兩年的時間，淩驀脫胎換骨，菀菀若是再看到他定然大吃一驚。”
瑜王妃瞪清平一眼，“你小叔子可是個人才，你就是給頭倔驢教它琴棋書畫，也比教你家小叔強。你可知當年他初到儒淵賢莊，五位
師叔伯親自教導，可他鬧得整個山莊雞飛狗跳，把韓家五位師叔伯氣得不輕，甚至連我師叔公都請來了，花了多少心血才有今日成就？尋常子弟連五位師叔伯的麵都見不上，你以為人人在儒淵賢莊都有你家小叔這待遇的？”
清平爽朗地笑了，回去在院子裏遇到霍淩寒，便將這個事說給霍淩寒聽，霍淩寒聽著嘴角不經意地彎起，在清平嫁給霍淩寒的第三個年頭，兩個人第一次有了居家過日子的感覺。
因有人拜見霍淩寒，兩人作別，而清平讓碧涵查的府裏奸細一事，還是依舊沒有結果。
碧涵讓四婢去為清平準備沐湯，讓凝珠去取衣裳，自己一邊為清平解下披風，一邊道：“舞陽公主知道公主沒有失憶的事，隻怕是奸細透露給她。隻是奴婢派人觀察了這麽些日子，這五個人一直都很規矩，從未與外人有聯係。若說有異常也隻是凝珠，十一月是琅琊皇祭辰，故而這兩個月一直有些情緒低落。”
“凝珠……”清平先是歎息一聲，隻是抬眸與碧海眼睛對視一下，沒有往下說，漫不經心地移開，疲倦地用手支著頭，“她們的人品我是信得過的，若是背叛我必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碧涵領會清平的意思，“春泉父母與妹妹都死於當年的饑荒，就她進宮做宮女保住性命，是公主從木美人手裏救下她的。夏意是孤兒，身世不明。素秋和冬寧的家人，公主開立公主府後，都已經接到府裏。至於凝珠，凝珠父母早逝，兄嫂待她不好，如今看著公主的體麵，倒是也會假仁假義地關心上幾句。”
清平思慮了會，“不好說，繼續查吧，不可能不露出蛛絲馬跡的。查到了也不要打草驚蛇，要先查清楚原因。嬤嬤已經不在了，這幾個除了凝珠，都是嬤嬤親自挑選的，也是好孩子，不要讓她們受委屈。”
“查到了，公主也要能狠得下心，否則，後患無窮。”
“春夏秋冬四人不能動，”清平猛然看著碧涵，摸了摸手中的夜明珠，悲傷地道：“凝珠……更不能動，想到琅琊我就難過，這麽久了，可隻要閉上眼睛，我就想起琅琊臨死前的樣子，我就想起我求霍淩寒救他，可霍淩寒不肯救他……”
珠簾被人猛然卷起，珠子劇烈相撞清脆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清平抬眸，就看到霍淩寒滿色寒冷的站在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