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儒淵賢莊

霍淩寒側首看清平,嘴角上揚,“拉著我來過除夕,又為我美言,你這是打算做個賢內助了嗎?”

清平頗為苦口婆心叨叨絮絮地道:“逝者已矣,活著的人總要好好活下去,都說家和萬事興。就算再怎樣,國公終究是你父親,菀菀夾在你們中間也為難……算了,你肯定不愛聽這些。”

霍淩寒握住清平的手,微微歎息,“你讓我想想。”

這下清平到有一些意外,霍淩寒這樣果斷決絕的男子向來隻相信自己,她沒想到他會聽得進去。不由的,清平笑了,笑得別有深意,她的真心曾經拿出來放在他麵前,任他踐踏,可如今,她這顆冷了的心,再也不會為他動搖了,他卻事事都看重她的意見了。

這年過得很平常,周帝召見了兩次,去了瑞孫昭譽那幾次,倒是因著清平喜歡看書,同瑜王妃約好去儒淵賢莊的書閣拿一些孤本臨拓。年後,兩人一道前往儒淵賢莊。

兩人邊走邊閑聊,清平問:“嫂嫂,有本失傳的《樂經》,聽說在言先生手裏,不知道能不能借來一用。”

瑜王妃瞪清平一眼,“什麽好東西你都知道,那可是言先生的**,”

清平咯咯笑,“嫂嫂你是韓老先生的孫女,言先生是韓老先生的弟子,他總不好駁你的麵子吧。”

瑜王妃搖搖頭,“你是不知道,言先生性格孤僻,清高不凡,別說是我,就是我爺爺出麵他也未必會給,能不能拿到這孤本,全看他是否看你順眼。”

清平眼眸轉了下,“來都來了,不妨一試吧。”

兩人到的時候,言先生正在給門下的學生上課,說是他給人上課,卻是一班學生在爭論,他們爭論的是兩個名畫師秦顏賦和岑子騫誰的畫更精湛,唇槍舌劍,好不精彩,言先生自己隻懶懶聽著。

“岑子騫畫技超世絕倫,畫風獨樹一幟,連秦顏賦都親口說過甘拜下風,自然是岑子騫的畫更為好些。”

“秦顏賦的畫最具形象,畫人畫物皆入木三分,自然是秦顏賦的畫更為上層些。”

……

清平和瑜王妃兩個人靜靜站在修竹下靜靜聽著,足足聽了近半個時辰,再這麽站

下去清平覺得自己腳都斷了,便幽幽地道:“這有什麽好爭論的。”

女子的清音在一眾男子的聲音中格外突兀,立時所有人都紛紛轉過頭來看,瑜王妃出嫁不久,這些學生都是認得的,瑜王妃是難得的一代才女,看她的目光皆是懷著敬意,隻那一個陌生絕色女子卻看得眾人都是一愣。

言先生外形高雅,氣度不凡,目光徐徐看向清平,“夫人何出此言?”

清平看了瑜王妃一眼,見瑜王妃隻是微微笑著,並未阻攔,便道:“自然是秦顏賦的畫更好些。”

她的話一說完,那些支持岑子騫的學生麵上便有了憤憤之色,隻是基於涵養忍耐著。

“哦?”言先生帶著笑意。

清平婉婉道來,“我雖不才,但也會偶爾畫上一畫消遣,倒是也有一點感悟,那便是最難畫的就是人的眼睛。秦顏賦畫人的時候眼神形神逼真,氣韻動人,男女老少,喜怒哀樂,隻看眼睛就能見分曉,單就這一點,就足以傲視天下。”

滿座具是精通琴棋書畫的,清平這一說,當下就覺得有相同的經曆,個個表情慎重地聽著。

清平又接著道:“以兩幅畫為例,一副是出了名的牡丹美人圖,那少女巧笑倩兮,眼眸都是含笑的,少女的天真快樂躍然紙上。後有一副閨怨,也畫的是美人,貴族女子依舊是笑的,可眼角眉梢卻有愁雲籠罩,一看便叫人歎一句悔教夫婿覓封侯。”

清平說得頭頭是道,底下的學生都露出敬佩的神色,言先生微微點頭,“夫人言之有理。”

瑜王妃看言先生的樣子卻有憂色,雖然清平說服了那些學生,但她最清楚言先生的個性,隻是她再看清平嘴角含笑,對著她粲然一笑,知道清平還有後招,無奈的搖頭。

清平看著言先生,“其實岑子騫的畫更好。”

當下眾人皆愣了,連瑜王妃都一怔,不知道清平出爾反爾是什麽意思,立時有個學生滿麵怒色地道:“夫人這是在戲弄我等嗎?”

清平隻是淡然笑著,也不生氣,“岑子騫畫風獨具一格,開拓新風氣,當今之世誰人可匹敵?”

這也是不爭的事實,可這麽反複兩麵,

聽得一個個怒氣填膺,一個人騰地站起來,“夫人這是在消遣我們嗎?我們儒淵賢莊是夫人可以這麽戲弄的嗎?”

“哈哈哈!”言先生大笑,然後對那學生道:“蠢貨!自己頑劣淺薄,還怨別人。”

那些學生麵麵相覷,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還請先生賜教!”

言先生卻笑而不語。

一個少年慢慢站起身,對言先生和清平各利落地施一禮,才道:“佛家有雲,萬法唯心,一切皆是心之所生。此事就好比有人喜歡雍容的牡丹,有人喜歡清淨的梅花,並沒有什麽可爭論的。學生猜夫人的意思是,喜好乃是個人的事,隻要忠於初心不為世俗目光所累就好,無需事事都征求他人的認同,可是這樣?”

清平不禁認真打量他,那少年皎若玉樹臨風,熠熠生輝,萬般風流倜儻不盡說,隻那眼眸裏帶著毫不隱藏遊戲人間的哂笑。

這樣英俊的少年,也不知是那家公子,將來不知要傷多少姑娘的心。

言先生連連大笑,似是對這少年的答複頗為滿意,看清平的眼神也毫不掩飾欣賞,戲謔地道:“王妃同夫人想必不是來聽課的吧?”

清平也不拐彎,趕忙笑道:“聽聞先生有一本孤本《樂經》,便央著我嫂嫂來想向先生借閱,還望先生慷慨一贈!”

說著清平深深施禮,言語懇切。清平起身的時候,看到剛剛答話的少年目光鋒芒一現如電閃,隻是那犀利的目光隻是一閃而過,又滿滿的蕩漾著散漫不羈,讓人疑為錯覺。

“原是清平公主殿下,真是失禮了!”言先生先起身行禮,不卑不亢,風骨傲然。

那些學生頓時肅然起敬,清平公主才名名聞四海,去年西戎、羌國、琅琊之亂中的表現更為讓人敬佩,若非她丈夫冠英侯和她,這大周早就不複存在,遂整整齊齊地跟著起身行禮,“見過公主殿下!”

清平緊忙罷手,“言先生是嫂嫂的師叔,便也是我師叔,隻有我給言師叔請安的道理,折煞清平了!”

行禮罷,那少年忽然道:“先前先生借學生《樂經》,學生臨拓了一冊,不若借花獻佛,就由學生送給公主殿下,先生看可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