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四章 暫居長村街

“對不起對不起。”她嚶嚶啜泣起來,“對不起。”

我從兜裏摸出一支煙,默默點上,一言不發。

“趕緊去醫院吧。”童曼說著就開始攙扶我起來。

我彈掉煙頭,接著一把甩開她,自顧自的向前走去,可是因為暈眩走了沒幾步身子突然不受控製的搖晃起來,險些跌坐在地上。

一定是我前仰後合的可笑模樣十分怪異,童曼麵對我剛才施加在她身上的冷淡絲毫不生氣,而是主動跑上前突然一把抱住我渾身哆嗦的身子,生怕我一個踉蹌在她麵前就摔得四仰八叉。

“你叫什麽名字?你真可愛!”她因為哽咽又淚眼滂沱,我轉過腦袋看著她芳菲消歇、容光憔悴的臉,確信她真的緊緊擁抱著自己,刹那覺得心滿意足,別無所求了。

我們默默無言的對望了三十秒。

然後聽見童曼率先用微弱的聲音命令著:“趕緊去醫院吧!”

“童曼小姐,我叫慕豐。”因為之前的群架,她叫童曼我是知道了的。

“好,我知道了,趕緊去醫院吧!”她急得不得了。

醫院裏的主治醫生煞有介事的一再要求我住院,我嗤笑一聲,摸摸自己綁了繃帶和紗布的腦袋斷然拒絕。

“你這個倔強的家夥。”童曼跟在我身後,我們倆一齊從醫院急診室出來再次走上燈火輝煌的夜的街道。

“很晚了。”我不由得打了一個哈欠,濃濃的困意開始蔓延。很累,我想快些找個地方睡覺。

“幾點了?”

我掏出手機還沒看清楚,童曼一把抓過去,很快就轉過身去,像個俏皮的小孩子,她嘟嘟囔囔的道:“我來看我來看。”

我摸摸額頭,裏麵好像裝了一隻旋轉的陀螺,說不出的暈眩、迷糊,好像我隻會重複別人的話,自己已經沒有組織語言的能力。於是也說道:“幾點了?”

“已經快1點了。”童曼把手機還給我, 頗有些狡黠的一笑,我不知道她在笑什麽,大約我頭上綁著紗布的樣子是有些引人發笑的。

“你回去吧。”我大方的祥裝一個沒事人似的催促她趕緊回家。

“我剛才用你的電話打了我的手機號,過幾天聯係你。”

“聯係我幹什麽?”

童曼嘟囔著嘴:“看看你的傷,這總可以吧。”

我想起自己在星平市跟著那個房地產老板的住處確鑿不能去了。好在我知道不少廉價的旅店,找個妥帖的住處委實沒有什麽難度。幾個小時前,我還暢想著自己在星平市能越來越順利的過上體麵的生活,一轉眼,我幾乎成了街邊的流浪漢。除開幾件舊衣服、舊鞋子,原來住處我實在想不起還有什麽貴重物品值得我去留戀,當初我光著一雙腳從山裏出來的時候也照樣過得饒有興致,所以彼時我如此這番開導完自己,心中也便漸漸豁達。於是微笑著望著童曼,爽朗道:“當然,隨時歡迎。”

然後我們兩人各自坐車離開。

我在一處叫“長村街”的地方讓出租車停了下來。這個地方不遠處有一所三流大學。所以周遭遍布了大大小小的旅館和招待所。不久前我還在一個售樓處做保安的時候就曾經在這兒住了幾個月,現在打算再次在這兒落腳。這兒的很多旅館不單單租給學生住,也有不少建築工地上的農民工盤踞於此。

我在一家叫“旅友”的招待所門前停下了腳步,我一走進去看見坐在櫃台裏麵值班的胖胖女服務員正在邊看電視邊嗑瓜子,眼見一個頭上綁著紗布的高個男人顫巍巍的走進來她顯然

大吃一驚,她說:“你是幹什麽的?”

我把身子依靠在櫃台上,想也不想的說:“還有房間嗎?”

我困得不得了,開好房倒頭就睡過去了。

第二天腦袋裏隱隱泛起的疼痛讓我很早就從好夢方酣中醒來,我起身打開窗子朝外麵望去。下麵竟然是一個肮髒的菜市場。來來往往的商販傳來此起彼伏的吆喝聲、討價還價聲,現在不是買菜的時間,這是菜販子們和菜農在菜場開始經營前的倒買倒賣。菜場是由一條筆直的水泥小道組成的,小道的盡頭是一個岔路口,那兒人來人往的車水馬龍,大約就是正街了。我還驚奇的看見,就在我住的這間房的窗子右邊立著一顆高大的銀杏樹,這棵樹的樹幹非常的粗壯,估計有三十年,或者還不止。現在不是銀杏開花的季節,蓊蓊鬱鬱的枝葉繁茂間顯出了那麽點兒單調。不過滿眼的綠使我早起迎來了一個好心情。

我在這裏邊養傷邊休息一晃就住了一個禮拜。

這期間我想了很多事,也四處走走看能不能在周遭找到一個工作。

一個二十五歲的大男人要找一個工作是很簡單的事兒。按照搜集來的信息,我現在可以選擇的餘地很多。

從“旅友”樓下菜場的水泥小道往外走那兒有很多的餐廳,大大小小不一而足,但無一例外都招收服務員、傳菜生、配菜師。我問了兩家,知道我沒做過類似的工作他們並不嫌棄,但是我都沒有當場給他們答複。我並不覺得一個大男人去小餐廳打工做服務員是一個很好的選擇,何況,我早前在大酒店還做過保安呢。

好幾次我舔著嘴巴尷尬的從那些小餐館走出來心中輕盈的飄飄揚揚起一絲絲單薄的不屑。我以為,我應該努力的找一份體麵一點的工作,而不是單純的為了賺錢。如果放下臉麵,去建築工地上活水泥,推磚頭,收入要遠比做一個保安強很多,倒不是怕累,那點力氣我使出來是輕而易舉的事,但是我總覺得在這繁華錦簇的都市裏當建築工人是最低等的活,我應該可以去找更好的,最好,是一份體麵的才行。所以,當一家家具廠開出不菲的工資招收搬運工我也猶豫了。

我在旅友住的這些天,櫃台那個胖胖的女服務員也知道了我每天在外麵轉悠的目的,有一天她熱心的對我說:

“帥哥,你在找工作呀。”

“唔。到處找到處看。”

“你可以去賣樓嘛,你長得這麽帥,去售樓處做業務員很好的。”

我怪誠懇的歎息一口氣,點了點頭:“哦。”

“我跟你說真的呀,你不知道吧,做得好,一個月有這麽多呢,”她伸出一隻油膩的指頭,肉乎乎的,一邊還梗著脖子,自信滿滿的繼續說服我,“一萬呢,我表姐就在那兒做,我要是身材好一點也去了。”

我默默無聲的低下頭,她說的並不誇張,我以前在售樓處做過保安,知道一些,可是要是有一張巧舌如簧的嘴,我的第一個女朋友也不會離我而去了。雖然我對她的離去還說不上傷心、失意,卻對自己沒有一副好口才憤憤不已。

“你別走啊,我跟你說,真的。”

看見我信步朝樓上走去,她在背後粗門大嗓的要竭力說服我,好點撥我走一條正確的生財之路。

這天晚上,胖女服務員以換床單為借口,逗留在了我的房子裏。

她隨意的坐在我的床沿上:

“工作找得怎麽樣了?”

“還在找。”她個子很矮,可看上去比我還要沉,一坐下去,軟軟的床上陷進去一個清晰的大窩。床單已經

換好了,我希望她快點離開,我覺得她的那雙手總是油膩膩的,不知道她一天洗幾次手?

“哦,那有眉目了吧?”

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麽這麽關心我的事,於是實話實說。

“做什麽服務員啊,不做,我跟你說,我以前就做過服務員,一點也不好玩。”

我相信她肯定做過服務員,她那雙手好像倒現在還沒有把上麵的油漬洗幹淨。

我於是告訴她自己還沒有決定,也不大可能去做。

“那你去幹嘛呢?真的,相信我,去賣樓吧,很賺錢的。”

我說自己不會說話,那種人必須要一副很好的口才。

“哎呀,怕什麽啊,這個可以學的。等賺到錢了,你保證每天樂得合不攏嘴呢。”說完,她哈哈大笑起來。

我看著她笑得眼睛都沒有了,心裏卻開心不起來,不知道她還要在我房裏逗留多久,我又不好意思開口催促她走。

“你在這住了這麽多天,一個人哪?”

“恩。來這兒找工作呢。”

丟掉保鏢工作的事兒我不想跟她說,於是胡亂搪塞道。

“哦……”她輕輕應答一聲,嘿嘿笑的望著我,“那你有女朋友嗎,你這麽帥,肯定有女朋友吧!”

“以前有一個。”我如實相告。

“哦,她怎麽不跟你一起過來呢。”她大約沒聽清楚我的話,所以我不得不給她解釋,說我們已經分手了。

“啊!”倒好像我說了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她一臉的不可置信,“怎麽分手的啊。”

對我而言,這真是一個很無聊的話題。

“你不去做事嗎,等下別人找不到你。”

她應該明白我在下逐客令了吧。

“沒事的啦,他們愛找誰找誰去。難道我還要釘在櫃台上不能走動了不成”,說起自己的工作她義憤填膺的,滿腹牢騷,“一天到晚叫魂一樣一下這個一下那個,累死個人。我都不想幹了。”

“哦,那你準備去哪兒呢?”

她忽然笑嘻嘻的看著我抖動起自己肥嘟嘟的身材:“我在減肥呀,瘦下來以後我準備去找我表姐,我要她帶我跟她一起賣樓。”她一邊說一邊扣自己的指甲,她的一雙指甲渾濁不堪,我簡直不知道她的一雙手為什麽髒成了這樣,難道她一天到晚都在偷偷的玩泥巴嗎?

看見我盯著她的髒指甲瞅個不停,她怪不好意思的笑著說:“你看,我天天坐在那嗑瓜子,指甲裏都是瓜子屑。”

我淡淡一笑:“唔。”

她沒話找話,一個接著一個話題的跟我閑聊。

一會兒要我跟她講頭部受傷的事兒。我吞吞吐吐胡亂搪塞,她興趣缺缺的聽了沒幾句又問我以前在哪幹活,現在為什麽不幹了,怎麽沒有朋友來看我,等等。

“時間不早了,我頭有點暈,想休息了。”

可是胖女服務員好像沒有聽見我的話,或者她確鑿聽見了,而是假裝沒聽見繼續滔滔不絕的講一些跟我毫無關係的事兒。

“好晚了啊。”我硬生生的再次說道。但語氣還算可以。

“哦。”她抱起換下來的床單,依依不舍的樣子,慢慢的朝門口的方向踱起步子,“你要是無聊可以下來找我聊天嘛。”

“好的。”

送走她我長舒一口氣,就在這個時候我褲子口袋裏手機鈴聲叮嚀作響,我掏出來一看竟然是童曼打來的。

其實這些天我似有似無的一直在等這個電話,現在終於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