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035 我們回家

那雙手,安月當然認得。她曾經無數次拿著它們把玩,讚歎它們怎麽長得那麽好看,還能畫出那麽多不可思議的畫出來。

他來了,他居然會來“靡夜”。安月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麽一天,他們會在“靡夜”遇見,以這樣的身份相對。可是,她還懷抱著一絲僥幸,希望他隻是來消費而已,而不是另有目的。可這份僥幸有多不切實際,連她自己都覺得好笑。

夏軒函那種人,那種清高到骨子裏的人,怎麽可能會光顧這種地方?而且,他是窮學生一個,連學費都不夠,不可能有閑錢來這種富人們的銷金地揮霍的,

至少,在安月眼裏,一切都是這樣。

“安安?”

身後傳來熟悉的男聲,但在此刻又顯得那樣陌生,他在叫她,不是叫安月,而是叫安安,這個她三年前給自己取的,隻屬於“靡夜”的“藝名”。

安月繼續往前走,假裝沒有聽到,但眼前已經開始變得模糊,她竟然已經開始克製不住地哭泣。隻因為,她知道,或許這次,已經無法再逃避。

“你就是安安麽?”夏軒函在身後再次問道,聲音平靜,和其他客人完全不同,卻又和他現在該有的反應很不一樣。

安月可以感覺到他在慢慢靠近,他身上的氣息那麽熟悉,曾讓她那麽安然沉迷。可是此刻,她卻開始害怕這味道,她害怕看到他清澈的眼,更加害怕他倒影在他眼裏的她,那麽陌生。

他的安月,已不再。

不知何時,安月的腳步已不自覺停下。夏軒函從她身後慢慢走到她身前,低頭垂著頭看她,靜默不動。

安月滿臉是淚,已看不真切他的臉。但她知道,那終是他。

長久地,他們隻是默默佇立著,不曾開口說一句話,在靜默裏,安月的淚連綿不絕。

沒有責備,更沒有怒罵,夏軒函隻是那麽看著她,那麽憂傷,那麽無奈。驚訝憤怒過後,他已經開

始醒悟到,安月會出現在這裏的緣由。

他慢慢抬起手,像撫摸他最珍愛的畫板一般,輕輕觸摸著安月的臉,將那不絕的淚,一一納入掌心。而他放在身側的另一隻手,已經悄然握緊,露出發白的骨節。

“安月,”他輕聲喊她,為她擦淚,“安月,不哭,我來了。”

這一聲,讓安月心中那最後一層支撐,瞬間垮塌。

他說,不哭,他來了,那些過往的種種,甜的,苦的,痛的,所有的一切,包括“靡夜”三年的服務員生涯,甚至出賣最後的童貞,淪為他人的玩物,都已經變得不再重要。

至少,她還有他。她沒有因此而失去他。這就是最大的幸運,足以掩蓋所有的因此而帶來的不幸。

第一次,安月蹲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夏軒函站在那裏,低著頭看著她,仿佛又看到了童年時那個窩在牆角默默哭泣的小女孩。她那麽要強,從不肯哭出聲音,卻又忍不住流出眼淚。

第一次見到她,她已經哭得沒了力氣,奄奄一息地伏在角落裏,隻用一雙紅彤彤的眼睛盯著他,眼裏不斷落下淚來。那時,她已經整整三天沒有吃過任何東西,甚至連水都沒有喝,她隻是一味地,固執地守在她媽媽 的門邊,一刻也不肯放鬆,周圍到處是玻璃碎屑和其他的家具殘骸,她窩在中間的大沙發上,像一個破落的布娃娃無力地攀附住最後一塊浮木。

他走過去抱起她,細細給她擦了眼淚,隻是那淚越擦越多,卻沒有任何哭泣的聲音發出來。她已經哭啞了。

後來,他把她抱回了家,讓母親做好吃的給她。可她開始發燒,一連三天三夜,他寸步不離地守著,隻要她一睜開眼睛,便可以看見他。母親勸也勸不開,因為,他不想看她孤獨一個人默默地哭,不出聲,隻是流淚。

再後來,他就很少見她哭,甚至連笑都少起來。但是他知道,或許黑暗的某個牆角裏,她依然在

無聲地流淚,隻是不讓他看見。

時隔多年,她終於又一次在他麵前哭得不可自抑。

夏軒函看著安月聳動的北極,慢慢蹲下 身,像小時候一樣,伸手撫摸她的頭頂。

“安月,我們回家。”

他說著,便來拉安月的手。安月這才從自己的悲傷中醒過神來,下意識地躲開了夏軒函伸過來的手,隻是抬起臉看他,卻不動。

夏軒函呆了呆,手停在空中,愣愣看了她好半晌。

“安月,你……不願意……跟我走麽?”他感覺自己的喉嚨裏像卡了一根魚刺,吐字都艱難。

“不,不是的,軒函,我走不了,走不了的……”安月哽著聲,搖著頭,眼淚落得更凶。

“為什麽?”夏軒函一把扣住安月的肩膀,並不放棄。

“你別問了,求你不要問了,你趕緊走吧,我……我……”

“不!”夏軒函忽然將手繞到她的身後,一把將她的手抓在手裏,那麽用力,“你不走,我便不走,今天,我一定要帶你走,以後,我在哪,你就在哪裏!”

他說完,不等安月再開口,已經把她從地上拽起來,砰地一聲大力打開門,朝著門外疾步走去。

安月反抗著,她從來不知道,夏軒函也會有這一麵,那麽強硬暴躁,她感覺自己像一片掉落的枯葉,被他拽在手裏,毫無抗爭之力。

剛到了舞池,彪哥一群人便竄了出來,攔住去路。 “這位先生,您這是想幹什麽?來我們‘靡夜’喝酒找樂子怎麽樣都可以,但是,如果是來搗亂砸場的,我奉勸您三思而行。”

安月腦袋裏一轟,耳邊的震天音樂幾乎將耳膜炸掉。如果彪哥真的動手,夏軒函絕無還手之力,到時候,後果不堪設想。

夏軒函兩眼冒火,仍舊緊握住安月的手腕,毫無妥協之意。

“我今天來,就是要來帶走安月的,你們誰也別想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