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探尋舊故
自從那夜之後,白玉才終於知道,冷維銘這三年來的生活,一直都是如此,深居簡出,除了蘭姨和少數幾個女仆之外,外人是很少見得到他的身影的。而並非她之前所擔心的,是在她到來之後,他為了與淩寒緩和關係而故意對她的冷待。
既然沒有心存防備,那麽,這樣接近起來才會更加容易。確定了這點之後,白玉才算是放下心來。
這個周末,白玉早早地便出了門。
她穿了一身休閑裝,頭發高高地束起來,在腦袋後麵紮成一個馬尾,一張清麗絕倫的臉完全顯露出來。冷維銘站在陽台上,看著漸漸遠去的身影,微微鎖了眉頭。
今天她要去的地方,要去看的人,是她這三年來唯一心心念念掛在心頭,卻始終未能成行的牽掛。她失蹤後,本就精神衰弱的沈蘇和一病不起,療養院從此就成了長久定居之所,整日病怏怏地躺著,見了誰都是一副頹敗的模樣。她並不知道安月在失蹤前到底經曆了什麽,或許,如果她知道了,也就能理解安月當時所作出的選擇了。
有時候,活著比死難。
而自從安月離開之後,她越發有這種感覺。沒有希望地活著,真的倒不如毫無牽掛地死去。
隆冬的太陽格外地溫暖,沈蘇和歪坐在輪椅上,枯黃的草地顯得有些頹敗,但她的臉色卻比這敗落的草更加頹靡沒有生氣。她微微抬著頭,看著眼前的陽光裏出現一個個五顏六色的光斑,然後像泡沫一般地破碎,消失。忽而,她傻傻地笑了。這是她和自己玩的遊戲。
白玉從不遠處走過來。她已經在角落裏盯著沈蘇和很久了,隻可惜,她那同樣被生活捉弄的可憐母親,早已經遲鈍得很難感知到周圍環境的變化了。直到白玉走近她身前,慢慢蹲身下來,將一包荔枝幹放進她的手心,她才慢慢低下頭來,將注意力從虛幻的陽光泡沫,集中到白玉那張臉上。
觸到這熟悉又陌生的目光的一刻,白玉的心忍不住輕輕顫抖了一下。周圍人來人往,都隻是稍稍注目,然後走開。他們已經習慣了這療養院裏的繁雜人等,這裏什麽人沒有,政界商界無所不能的人也不吝嗇於踏進這裏。就在前幾天,還有一個據說是政商兩界風雲人物的男人來過。
“你……”沈蘇和幹涸的嘴唇動了動,眼神仍是茫然的,仿佛沒有焦距。
“哦……”白玉如夢初醒,“我……我是市人民醫院的護士,響應號召來當誌願者的。”
對於這個解釋,沈蘇和沒有懷疑,她也沒有這個心思去懷疑。無論是什麽人,於她而言都沒有什麽不同。何況這些天,誌願者確實是很多。而眼前這個漂亮女孩子,穿著打扮也確實是那麽回事兒。
隻是,她莫名覺得那雙眼睛很熟悉。
“眼睛……”這樣想著,沈蘇和就念出了聲來,目光定在白玉
的大眼睛上,一動不動。
白玉心裏一驚,幾乎要落下淚來。她換了一副全新的臉孔,卻不能把眼睛也換掉,那是曾經那張臉上最漂亮的部位,現在在這張臉上也同樣絲毫不會遜色。沈蘇和,定然是覺得似曾相識,她也一定是在想起了她可憐的女兒。
“哦,很多人都說我的眼睛漂亮,……阿姨……也這樣覺得,是嗎?”媽媽兩個字,差點就這樣衝口而出,幸而及時醒悟,轉而改口。
沈蘇和隻是點點頭,然後輕輕歎口氣,“我女兒,也有你這樣一雙漂亮的眼睛,可是,我卻再也看不到了……”話落,一滴眼淚落在了白玉的手背上,白玉像是被什麽燙了一般,急忙縮回手來。
“阿姨,您吃荔枝肉吧,我先去看看其他叔叔阿姨!”白玉知道她必須趕快離開這裏,在她克製不住即將要失態之前。
沈蘇和卻直接搖了搖頭,喃喃,“我不愛吃荔枝肉……”
白玉呆了,難道連沈蘇和也變了麽?她明明記得,沈蘇和最愛吃的就是幹荔枝肉的。
驀然,沈蘇和抬起臉對她一笑,那麽燦爛,“可我女兒愛吃,以前每次我都說我愛吃,然後買很多回家……我很久沒買了,這包,留給我家小月吃吧……”
沒有聽完,白玉轉身便走,腳步飛快,身邊的人影化成一道道,在她已經模糊的眼睛裏已經化成團團暗淡的光影。到了門口的轉角處,終於還是沒忍住,兩行眼淚直直落下來。
但她不能回頭,她在心裏對自己說,現在的她,早已不是安月。安月已經死了。
療養院離公交站有約摸十分鍾的腳程,途中會經過一家精神病院。白玉經過那裏的時候,隻覺得心裏冷森森一片,走過去很遠之後,又折返身回去,一腳跨了進去。
琪雅,那個瘋狂的女人,就在裏麵。
安月跳崖之後,琪雅並沒有得到她應該接受的懲罰。法律都是人修訂的,總有無數漏洞可鑽。當法院正要起訴她的時候,她竟然遞上一紙證明,證明她是犯有精神病症的。很多人都知道,瘋子殺人時不用坐牢的。現在,瘋子不過是毀了一個死去的人的臉,更加不用為此身陷囹圄了。
於是,琪雅就這樣被無罪釋放了。要不是林澤榮不肯就此善罷甘休,琪雅隻怕到現在都可以高枕無憂地在外自在逍遙了。林澤榮選擇上訴,不惜一切代價,甚至是發動了社會輿論的力量,勢必要為已經死去的安月討回公道。眼看著事情的發展極具變化,卻不知又是誰暗中推了一把,將琪雅送進了精神病院,從此,就算是林澤榮,也別無他法了。
白玉走進去,周身冰冷的氣場讓身邊經過的人都感覺有些膽顫。打聽完了琪雅的房間之後,她徑自走進去。
是時,琪雅正對著一桌簡單的拚圖癡癡發呆。拚圖她已經拚起來千百次了,沒
一次出過錯,卻總被人全數打亂,要求重新拚湊,到得後來,幹脆給她那弄了幾十個過來。
一道身影出現在桌子的另一麵。琪雅順著那雙好看的腳抬頭,看見一張美麗卻冷清的臉。
“你……是誰……我不認識你!”頭三個字,還帶著怯懦,後麵的話,卻重新恢複了琪雅該有的囂張跋扈。白玉可不覺得,眼前這個女人會是個瘋子。
她笑了,眼裏卻是冷的。
“琪雅?”她慢慢地走近琪雅,眼睛裏琪雅的影像漸漸放大。
“你又是哪裏派來的什麽誌願者嗎?滾出去,滾出去,我不需要,我沒瘋,也不弱智,為什麽你們每個人都把我當成瘋子,把我當成傻子!你滾,滾出去!”琪雅的情緒忽然失控,狠狠一甩手,桌上的拚圖積木全數被掃在了地上。
走廊外巡查的護士聞聲趕過來,急忙開聲安撫琪雅,卻被琪雅一把推開,好言相勸反而激起琪雅更加劇烈的反抗。她在反抗所有人都把她當做瘋子。
另一個護士走進來,見到眼前的情況,隻好請白玉先行回避。
“這位小姐,您改天再過來吧,今天琪小姐的情況看上去不是那麽穩定。”護士勸道。
“她經常這樣麽?”白玉問著這話,眼睛仍是沒有離開琪雅。琪雅的目光忽然滯了一下,轉而緊緊地定在白玉身上。
“是,琪雅小姐從進來開始就是這樣了。一直說自己沒病,可沒病怎麽會無緣無故去傷害別人呢!對了,還經常做噩夢,有時候醒著的時候也會叫一個人名字,聽說好像是被她傷害的女孩的名字……”
“是不是叫安月?”
護士一怔,驚訝地點點頭。
“您認識?”護士試探xing地問了一句。
白玉搖頭,“聽說罷了!”
護士不再說什麽,白玉再次走近琪雅,琪雅的瞳孔一步步放大,張了張口去沒說出話來。
“琪雅,你確定,你真的不認識我麽?”白玉笑著,那雙眼睛就這樣直勾勾地,仿佛要望進琪雅的心裏去。
猛然,琪雅爆發出一聲慘烈的哭喊。
“啊,安安,你是安安,……安安,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害死你,你不要來找我,不要,不要來找我,不是我……”琪雅手腳發顫,頭還微微晃蕩著,神智開始迷離,口中胡言亂語。
白玉心中一動,恍然覺得,這其中事情或許真的並不這麽簡單。
“白小姐,琪雅小姐病又犯了,您還是快走吧!”護士勸道。
白玉不理會,正要再問什麽,門口忽而出現兩道身影。
“琪雅,你又在發什麽瘋!?”
白玉轉頭,風韻依舊的嫵媚女人,那不正是當年的藍玫是誰?而她身後跟隨的,白玉瞳孔一縮,竟然會是方小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