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018 無功而返

繞過彪哥寬闊堅硬的脊背,看到那個小小的安月的時候,藍玫心裏人仍是動了一下。盡管,她在房間裏就已經聽出是誰了,盡管,她等她來找她,已經好幾天了。

這果然是夠特別的女人,堅強,任性,生命力強大到堪比野草。怪不得這麽多男人開始爭搶,為她上心。

冷維銘的手段她早就打聽過了,他玩女人那套,更是一絕,讓在道上混過這麽多年的她,都覺得毛骨 悚然。但即便如此,她依然選擇將她送入他的手心。她內心裏那棵黑暗的種子,在漸漸萌發。

那夜之後,她馬上便叫人去打探了情況,得知安月確實在裏麵吃了不少苦頭。她心裏一麵覺得有絲愧疚的同時,一麵又感到暢快,一種報複所帶來的獨有的暢快。

“安安啊,進來吧!”藍玫輕描淡寫,說完轉過身,門開著縫隙等著安月進來。

彪哥撤下手,側身到一邊,讓安月進去。

安月臉色冷沉,一步一步,邁過那片深海一般的藍色地磚,每一步裏都攜著絲絲恨意。藍玫的早有預謀,她當然已經清楚。但是,此時此刻,她不能讓那些憤怒和恨意爆發出來。至少現在,還不能。

安月進了房間,返身帶上門,筆直地站在沙發前。藍玫坐在沙發裏,穿著海藍色的吊帶睡裙,神情依舊慵懶。

隻是這次,她沒有先前的客氣周到了。紅酒隻倒了一杯,自顧自地獨斟獨飲,也不再叫安月坐下,眼睛看著落地窗外,似乎在等著什麽。

安月不說話,她感到一種恥辱,像那日的薔薇一般,將她吸附著,啃噬著。

藍玫等了一會兒,沒聽見響動,有些驚訝。她回過頭望向站得筆直的安月,嘴角漾開一絲笑意。

一向冷傲清高的安安,現在居然也知道偽裝了。但在她麵前,她的偽裝技術還是太過稚嫩,人的感情並不是全部都是用言語表達的,更多的情感存在於人的眼睛,那裏才是心靈的窗戶。而安月的眼睛又太過清澈,即使不說話,心裏想什麽,便在眼裏映得一清二楚。

此刻,她在她眼裏看到的,分明就是憤恨。看來,她確實猜到了,她是故意將她送到冷維銘那樣一個變 態手中的。

“沒什麽要說的嗎?”藍玫搖動著手中的酒液。

安月咬了咬牙,強迫自己漾出一個笑容。

“藍玫姐,我來上班了。”

藍玫笑得更加肆意,看來,雖然稚嫩,還是有進步的。至少,沒有讓自己的聲音裏,沾染上自己真實的情緒。

“哦?”藍玫也裝,“你 媽媽前幾天不是說你生病了,不來上班了?”她當然知道這隻是借口,其中的緣由,她大概也能猜個七八成。

“沒,那隻是我媽媽 的個人意思,不是我的。而且,我得的是感冒,不是肺結核,現在已經完全好了。”安月答。

“這樣啊,那既然如此,如果你還願意回來的話,就繼續上班吧。”藍玫笑著,很爽快地答應。

“謝謝藍玫姐。”安月道,不過,她還有一個更關心的問題沒有答案。

“沒事了的話,就出去吧,我有點累了,想休息。”藍玫放下了喝了一半的紅酒。

“藍玫姐,上次的錢……”

“錢?”藍玫抬頭,驚訝,“什麽錢?”

安月心下一沉,“就是……”接下來的話,她實在說不出口,雖說做走已經做了,但要她親口說出來,還是覺得難以接受。

“哦!”藍玫像想起什麽似的,“你說的你那個初 夜錢是吧!”

說著,藍玫嘴邊又浮起那絲笑意。

“對!”安月艱難地啟口。

“你 媽媽上次來,不是已經拿走了麽?”藍玫轉頭看她,似乎一臉擔憂,“她沒有給你嗎?”

安月腦袋裏轟地一響,有什麽瞬間崩塌。預料已成既定事實。母親果然是想絕了她的後路。

“你看,這是她的簽字,支票她已經拿走了。”藍玫遞出一張紙質合約,上麵確實有著沈蘇和的簽名,確信無疑。

安月手腳冰冷。

“那

,沒事了,藍玫姐你休息吧!”安月說完,轉身朝門邊走去。

走到門口時,安月的手扶上門把,身後卻忽然傳來藍玫的聲音。

“安月!”

藍玫叫的是安月的真名。

安月背脊僵著,麵色冰冷地回過頭。此時,她已經沒有心情再偽裝什麽了。

藍玫已經站起身,真絲睡裙的垂感很好,蕩漾著還一樣的美麗顏色。

“沒什麽,好好做,去吧!”她淡淡說完,轉過身去,背對著安月。其實,心中真正的那句話,還是沒能說出口。或許,她心裏還是十分清楚,所有的事情中,毫不知情的安月,才是最無辜的受害者。可私心卻仍叫她放不下心中報複的欲念,更不可能在這時服軟,表露不該有的真情。

在“靡夜”,真情才是最可怕的東西。

安月垂下眼眸,沒再說什麽,轉身出門。

很多時候,即使再倔強清高的人,在權勢麵前,都不得不選擇低頭。這,就是現實。

出來之後,安月麵色如土。守在門外的彪哥回頭看她,她也正好抬起了頭,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相撞。卻都沒有再說什麽,各人心知肚明。彪哥當然也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那天,沈蘇和怒氣衝衝找到這裏,在大堂裏就鬧得人仰馬翻,非得見藍玫不可。卻又不直說是為了什麽事情。

彪哥趕到的時候,所有人都遠遠地站著,沈蘇和在中間破口大罵,什麽難聽撿什麽說。那夜安月的事情,他也是知情的,冷維銘的資料是他去調查的,他比誰都清楚那是個怎樣的男人,安月被送到他手裏,無異於是羊入虎口。但道上的規矩,閑事最好不要多管,而且,是那個女孩主動跑去和藍玫說要賣初 夜,並沒有人強迫。可他還是想不通,藍玫為何要選擇這樣一個變 態給安月呢?

那日見到沈蘇和,得知她是安月的母親,便也開始猜到是為了什麽事情。但不管怎麽說,心裏還是有愧疚之情的,畢竟,再怎樣,人心總還是肉長的,不是說要完全泯滅就能夠泯滅得掉的。

後來,他帶著沈蘇和去見藍玫。兩個人在裏麵說了很久,好幾次,沈蘇和的哭聲從裏麵傳出來,撕心裂肺,好像遇到了人間最悲慘的境遇。他就站在門外,心裏像被什麽狠狠戳了一刀。可他依舊沒說什麽。

出來的時候,從門縫裏,他看見藍玫遞給沈蘇和一張支票,如果猜得沒錯,就是安月那夜的賣身錢。

沈蘇和眼睛通紅地走了。

這天,藍玫宣布,好幾天沒來上班的安安,得了急症,她母親過來是為她辭工的。她沒有具體說是肺結核,但人總是好事,有人說看見安安最後一夜出現的時候,臉色慘白,還有些咳嗽,便人雲亦雲成了肺結核。而藍玫也但笑不語,無疑已成默認,就連他也開始相信,這話是安月的母親沈蘇和說的。安月確實得的是肺結核。

心裏有些什麽在湧動。難道,冷維銘又想出什麽花樣,一夜之間,把安月徹底毀了?但他依舊保持著表麵上的平靜。

現在,安月一定是為了那錢,因為她為之付出慘重代價的錢,落在了她母親手裏。而她母親,現如今得知了她的境遇之後,是堅決地反對她再留在“靡夜”,而由此極有可能用那筆錢相逼。

其實,彪哥隻猜對了一半,沈蘇和這次之所以如此頑固地要求安月離開這裏,其實,更是為了讓她從對夏軒函的一味付出中擺脫出來。因為她知道,再這樣下去,安月遲早被夏軒函毀掉。

可有些事情,仿佛早已注定,她意圖改變,也隻不過是將其中的過程變得更加曲折一些。

安月精神恍惚地從樓上下來,在電梯中途停靠時,遇見了“靡夜”的化妝師秦曼。

“安安?”她驚呼出聲。

安月這才醒過神來,“哦,秦曼姐。”

平時,秦曼算對她不錯的。同樣是有些孤高的人,似乎有點惺惺相惜的味道。但兩人性格卻是迥異的。安月冷漠淡然,秦曼卻是相當地潑辣火爆,說話做事風風火火,著急的時候經常就爆粗口。和她不熟的人,一定會認為她不好

相處。但安月知道,她其實是這裏最真性情的女人。

擁有著這樣性格的秦曼,同樣有著一副美麗無匹而個性十足的外貌。顏色各異的假發,長的短的,有時一天換三種不同的發型,深黑的煙熏妝,勾勒出嫵媚動人妖嬈百態的美麗眼睛,五彩繽紛色澤豔麗的唇膏也是她不可或缺的裝扮武器。電視梯台上才會出現的扮相,在她這裏都可以見到,甚至更誇張。

在這裏,沒人能比得上秦曼的裝扮個性。旁人眼中,要多怪異有多怪異,但在她自己眼裏,她這是最潮最靚的打扮,其他不理解的人,全都是一群土包子。

不過也確實,國際上最頂尖流行的裝扮依舊時尚元素,往往與秦曼的不謀而合。她敏銳的時尚觸覺,甚至讓她走在比巴黎倫敦的更前沿。

今天,秦曼的打扮算是中規中矩,長及腰部的黑色直假發,煙熏妝也是淡淡的,唇依舊鮮紅,一身黑色的雪紡長紗。正麵看,是一個標準的冷美 人,性 感中又帶著內斂,但有時候,玄機暗藏,曲徑通幽,才是境界。

“你不是在家養病?”秦曼走入電梯,奇怪地問。但她卻沒有顯示出如其他人一般的懼怕表情。

就在她一轉身之間,身後一大片露出的雪白背部,有著意想不到的驚豔。

安月笑笑,果然,秦曼從來沒有一次不是讓人大吃一驚的。她絕不是安於平凡與他人眼光的女人。

電梯門關上了,兩人去的是同一層。

安月不語,她已經解釋得夠多的,相信明天大家都會知道。秦曼看安月一眼,挑眉。

“你丫看上去確實臉色不大好,可也不至於像那些八婆說的得了肺結核啊!那些個欠抽的歐巴桑!”如往常一樣,秦曼三句不離粗語。

安月仍舊沒有說話,但心裏卻感到了一絲暖意。

電梯停在了一樓,兩人一前一後步出,秦曼在前,安月在後。一起走到“靡夜”門口,安月忽然就站在那裏不動了。

秦曼已經走下階梯,似乎感覺到了什麽,回頭看向安月。安月一臉茫然,隻是望著眼前川流不息的繁華,呆呆地看著。

“怎麽了?”秦曼站在那裏,問,難得地沒有用髒字。

安月轉臉看著她,仍是不說話。秦曼失去耐性,重新走上去。

“你丫頭到底怎麽了?沒事就走,有屁就放,磨磨蹭蹭個什麽勁!”她瞪著安月。

“曼姐,我錢沒了……”安月沒頭沒腦一句。

秦曼一愣,但也聽出了些端倪。最近安月的事情在“靡夜”傳得風風火火,她就算是個聾子也能知道個幾分。關於安月刷新初 夜記錄一說,她本來也不大相信,隻當那些八婆閑得沒事幹,又在那裏無聊。可現在看安月這副表情,和她說出來的話,也不由得不相信幾分了。但事實原委與細枝末節,她卻是一概不知的。

她擰緊了眉頭,不知道該說什麽,想了半天,實在沒了耐性。

“這是什麽跟什麽啊!是你的被人搶走就去拿回來,這年頭誰強硬誰霸道誰就是老大。在這裏哼哼唧唧能管個什麽用?”

安月心中一動,秦曼說得確實沒錯,母親不可能時為了貪圖她那筆錢,而是想要用作捆縛她的工具,隻要她強硬一點,甚至是暫且答應她的要求,她就一定會把錢給她的。

這樣想著,她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曼姐,你能不能借我點錢?”安月摸了摸口袋,最後那點錢在來時已經打的用掉了。

“幹嘛?”秦曼睜大眼睛問。

“坐車!”

秦曼一愣,差點伸手敲她。

“靠,你都窮到這份上了啊!不就是打車的錢嘛,看你愁得那樣子,真受不了!”秦曼說著,從皮包裏掏出錢夾,打開,隨手抽出幾張大紅票,遞給安月。

“給,不用還了,剩下的喝杯茶吧,姐姐我還有事,先走了!”秦曼說著,將錢往安月手裏一哐,轉身快步往車庫走去。

安月望著手裏的五張大鈔,有一瞬間的感動。在這個沒有真情的糜爛地界,這樣的假意,也為數不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