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失魂遊走

林澤榮回到寓所的時候,譚嬸已經六神無主了,在客廳裏轉來轉去,整張臉都快皺成一團了。林澤榮心裏一驚,譚嬸抬頭,衝上前來,忍不住開始哭起來。

“林先生,安安不見了……”

“怎麽會……什麽時候不見的?”林澤榮心往下沉,卻分明知道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了,找到安月才是當務之急。

“已經兩個鍾頭了,我,我出去買菜,回來就不見人了。先生,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譚嬸被林澤榮的眼神所震懾,她不敢抬頭看他,隻覺得那眼裏仿佛藏著尖刀,要將她片片淩遲。

林澤榮收起情緒,看出自己的失控嚇到了眼前淳樸的婦人。收拾好情緒,勉力一笑,輕輕拍了拍譚嬸的肩膀,溫言安慰,“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放心吧,我會把她找回來,不會讓她有事的。”

譚嬸還沒有反應過來,林澤榮已經迅速轉身,一刻也沒停歇,駕車疾馳而去。

這一天,正好是聖誕節,安月生日的第二天。在現如今已經開始習慣過洋節日的中國來說,聖誕節無疑是最受重視的。

街市上,張燈結彩,熱鬧非凡。平安夜遺留下來的彩燈彩帶處處可見,將原本顯得有些單調的街市,裝點得異彩紛呈。

雪後初霽,陽光從雲層裏探出頭來,照在皚皚白雪之上,折射出如彩虹一般的絢爛柔光。

這可真是個難得的聖誕節。整座城市沉浸在濃重的節日氛圍中。

一家著名的大超市門前,車水馬龍,人滿為患,似乎是在舉行什麽慶祝活動,不斷有歡呼聲此起彼伏,次將節日的氛圍推向最**。

安月自己也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來到這裏的。和身邊眾人的穿著相比,她穿得有些單薄,沒有戴圍巾,勃頸處有一片蒼白的肌膚**出來,和地上的雪,更要刺目幾分。那嶙峋的鎖骨,就這樣暴露在清冷的空氣裏,衣服空蕩蕩地在風裏飛揚著,恍惚間,便讓人覺得,這女孩似乎就要被這寒風裹挾而去。

她微微眯著眼,好似這世界沒有什麽可以投進她的眼底,身前人來人往,有的因為興奮甚至不小心衝撞到她,她也毫無知覺,眼中空茫一片。

忽然間,人流中閃出一男一女。男人迅速跑上前來,蹲身扶住她的肩膀。

“小月,是你嗎?”男人喊著她的名字,聲音裏摻雜著不可置信,似乎有夾雜了些心疼與酸楚。

“小月,你怎麽了,怎麽不說話?”男人繼續追問,一麵將她從地上扶起來。人越來越

多,對麵超市前的掌聲雷動,安月臉上的淒楚與蕭索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連續喊了好幾遍,安月終於有了反應。她慢慢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久違了的臉。那張臉曾經那樣深刻地印在她心裏,此刻看到,卻已然覺得陌生。不過幾個月而已,十幾年的印記便開始模糊,甚而磨滅,這樣輕易。人是最多情的動物,卻也是最冷情的動物。

“小月,我是軒函啊!”見安月直愣愣地盯著他的臉,仿若陌生人一般,夏軒函心下一緊,隻覺得呼吸都凝固起來。控製好情緒,隻好再開口提醒。

安月這才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點了點頭。

“哦,是軒函啊……好久……不見了……”

夏軒函不知如何回答,隻好點了點頭,兩隻手緊緊地扶著她,讓她的身體可以倚靠著他。

這時,女人也走近了過來,一隻拐杖落在不遠處。見一個女人這樣倒在夏軒函身上,麵色不悅,張口就要阻止,卻在目光觸到安月那張蒼白得不像話的臉時,生生止住。

恰在此時,安月側頭過來,看見了女人。驀然,她的瞳孔收縮,心像是被狠狠cha了幾刀,抽緊地疼。那是,姚若梅。

“小月,你看上去不太好,要不要送你回去?”看著這樣的安月,夏軒函忍不住開口勸道。

安月卻倏然笑了,她仰起頭,看著天上厚重的雲層,想要眼裏那股酸意bi回去。是誰說,想哭的時候,抬頭,閉眼,淚便流回心裏去了,便沒人知道你哭過。可是,為什麽還是有淚滑過眼角。

夏軒函一愣,一時有些不知所措。猛然,身體被狠狠往後一拉,安月失去重心,一下子重新跌坐在地上。這一拉,是姚若梅。

“安安,你是來找我算賬的嗎?”姚若梅強做鎮定,居高臨下地望著地上癱軟的安月,抬頭往四處望了望,確定安月是隻身一人之後,才稍稍鎮定下來。

“怎麽,你一個人也想找我算賬?你就這麽自信,沒有冷維銘袒護你,你也能鬥得過我?”姚若梅嘲諷地笑。

“梅姐,你在說什麽?”夏軒函試圖阻止。

姚若梅轉頭看他一眼,“軒函,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麽。眼前這個女人,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了。你要分清楚,現在和你在一起的,是我,不是她!”

“你……”夏軒函心中氣憤,卻生生忍住,暗暗咬牙,不再言語。

安月卻隻是坐在地上,不動,好似沒有聽見他們的對話。姚若梅仍舊在自導自演。

“安安,我告訴你,有什麽把戲直接衝我來,但我決不允許你把心思動到軒身上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姚若梅!”夏軒函終於忍無可忍,大喝一聲,這一聲,將周圍不斷湧動的路人都嚇了一跳,紛紛側目過來。

姚若梅拄著拐杖,本就是對她自尊心的極大考驗,現如今,一下子又成了人群的焦點,自是覺得越發惱怒。

“夏軒函,你居然吼我!”她叫出聲來,聲音淒楚無比。

“你別太過分了!”意識到處境,夏軒函壓低了聲音。

“我有什麽過分的?”姚若梅不服氣,她豈能容忍夏軒函這般明目張膽,大庭廣眾之下好不給她麵子地維護舊情人?

“你沒見現在小月不舒服嗎?你到底做了什麽,這麽害怕她來找你算賬?”夏軒函終於不再隱忍。

話音一落,前一秒還盛氣淩人的姚若梅,仿佛中了詛咒一般,石化地站在原地,噤聲不語。

“算了!”不知什麽時候,安月終於從地上爬了起來,身體卻仍不能完全站穩,夏軒函伸手要來扶她,被她伸手推開。

“你們繼續,我先走一步。”安月說完,轉身要走。

姚若梅驚訝地看著她,一時反應不過來。她看著她的背影,忽然覺得那個身影那麽孤單無助。

“安安!”在她自己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出聲喊她。

安月卻像是沒有聽見一般,繼續往前走。

“我不是故意的!”這句話,卡在心裏許久了,今天,她終於有勇氣說出來。

安月的背影一頓,微微側過頭來。寒風淩厲,拋灑著她漆黑的長發,纏繞著她蒼白如紙的容顏,恍惚間,仿佛一尊聖潔的雕像,孤零零地矗立在淒冷的雪地裏。

“真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姚若梅以為她不信,急於解釋,卻發現沒什麽能說的,低了頭,“對……不起……”

這一聲對不起,她欠了安月太久。從很久之前,她走入報複的深淵那一刻開始,她對眼前這個無辜的女孩所做的一切,都是虧欠。

安月扯起嘴角笑笑,微微搖了搖頭,什麽也沒說,轉身離去。現在的一切,對她這樣一個人來說,還有意義嗎?那個孩子,本來就不該要,不能要……不是那樣的結局,又能怎樣呢?或許,她還應該感謝姚若梅,至少,她讓她沒有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

這,對她來說,已經是莫大的恩賜。但想起來,還是會止不住地心痛,痛到呼吸都已不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