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115安逸生活

命運就是如此奇異,兩個曾經為愛逃亡的年輕人,在經曆一係列波折之後,又重新回到了那個他們不顧一切掙紮逃離的軌道裏。

安月的生活,也出乎意料地平靜起來。她依舊住在嶺南別苑,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所不同的是,她無論走到哪裏,身後都會有一群黑衣保鏢跟著,像一隻黑色的尾巴,有時候可以當做空氣一般地忽略,隻要她不走出規定的地界範圍,有時候卻恨不得舉起刀來一刀砍掉才快意,當她在花園裏種花栽樹的時候,那一串尾巴也如影隨形,往往總會造成花草的傷亡。而且,除了這所宅子,她哪裏也不能去。

其實,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比她原來想象的生不如死的生活,已經好上太多了。至少,她沒有被軟禁或者吊起來,在這座豪宅裏,她還算自由,除了那日去的地下室之外,她可以自由出入各處,而且衣食無憂。豈止是衣食無憂,相比起她從前的生活,簡直是過於豪奢。從前認為奢侈的魚肉,這裏餐桌根本看不上,頓頓都是不知名的昂貴吃食,許多她已經吃進肚子裏,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吃的什麽。有時候有了閑情逸致,還會去花園種種花草,裁剪一下花枝,累了就坐在一旁的涼亭裏,吃點甜品糕點之類。

這些還不算。更令她驚訝的是,她總能在宅子裏的角落裏發現些新鮮奇特的東西。要麽就是一串珍珠項鏈,要麽就是一顆大鑽石,有時還會是一些奇特又昂貴的香水之類,總之,都是一些女人喜歡的東西。不久之後,她就下了結論,過去住在這裏的女人,一定十分得冷維銘的寵愛,要不然怎麽可能送那麽多貴重的東西。

但她不是愛財如命的人,別人的東西總歸是別人的,即使別人扔掉了,或者是不小心遺忘在了這裏,那也不能算便亂拿。所以,每次在發現這些東西之後,她總會滿心歡喜地衝上去把玩一陣,畢竟不曾如此之近距離地看到並且摸到這些昂貴至極的豪華珍寶,總是有那麽一些好奇。“靡夜”的那群女人們,除了像琪雅這類紅到發紫的小姐們,會有少數幾件真品,其他多半都是A貨。把玩過後,她又總是放回原處,重新去幹

自己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她在自己的抽屜裏也發現了一件,當場就驚訝得愣住了。昨天晚上還沒有的啊,怎麽一大早就出現在抽屜裏了?但這次不是那些閃亮的珠寶鑽石了,而是一個樸素無華的白玉手鐲。

她輕輕用手撚起來,對著陽光,仔細看了看。溫潤光澤,白淨細致,通透靈動,玉石內部有如棉絮狀的物質,仿佛在輕輕遊動,入手如握住了一團冰涼的細軟棉花,那股涼意絲絲沁入肺腑。雖然她並不識貨,但也不至於半點都感覺不出,手上這支白玉鐲子,必定是上好的白玉做的。

那天是星期天,冷維銘還沒起床,安月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但見他慵懶地翻了個身,轉過臉來,睫毛輕輕顫了顫。沒來由地,她心裏一緊張,趕緊回過頭不再看他,手上也迅速動作,將白玉鐲子塞回抽屜。或許,是他準備送給其他什麽情人的,反正他在外麵的女人多得是,排著隊等著他的不計其數,送點東西也是人之常情。想到這裏,她又有些氣憤,怎麽送給別人的東西也往她抽屜裏塞?故意為之來炫耀麽?

想著這些,無來由心裏一陣煩躁。她站起來,走到陽台上看花園裏的花花草草,和不遠處已經開始黃得如金子一般的稻田。清晨清涼的陽光裏,一切都那樣生氣勃勃。

說起來很奇怪,冷維銘這兩個月裏,幾乎每夜都會回來。有時候很早,還可以和她一起吃晚飯,有時候很晚,深夜兩三點都有,回來之後總是輕手輕腳的進門,然後在藤椅上坐一會兒,再輕輕躺在她身邊。

其實,無論他回來得多晚,她總是醒來的。因為他回來的時候,汽車的轟鳴聲便會響起,這裏,除了他的車可以自由出入,別無他人。她漸漸地開始對那聲音敏感起來,即使住在三樓,那聲音也能清晰入耳,讓她即刻清醒,緊接著心便會揪起來,一直慢慢等著他上樓,聽他跟蘭姨低聲說話的聲音,每天都是幾個一樣的問題,翻來覆去地問,也不嫌煩厭,無非就是問安安睡了沒,什麽時候睡的,當天都做了些什麽,吃了些什麽。蘭姨恭敬地一一道來,有時候甚至連她在花園裏栽花的時候摔了

一跤,弄得一身泥,回來換了身衣服的小事也說出來,更甚至於吃飯的時候被魚刺噎到,喝了一大口水,也報備上去。安月隻當是他在監視她,心裏卻沒有多少憤恨。因為這之後他不曾為難過她,即使是有時候做得不好,也不見他大發雷霆,甚至在她麵前提都沒有提起過。

然後,便聽見門鎖轉動的聲音,很輕,仿佛很是小心翼翼,她趕緊閉上眼睛,佯裝睡著了。然後,有短短的幾分鍾,她聽不見任何聲音,於是她開始更加緊張,因為她不知道他在做什麽,而她又不能睜開眼睛。直到浴室裏響起水聲時,她才敢喘著氣睜開眼,轉過身看向浴室。房間裏依舊沒有開燈,或許是他已經習慣在黑暗裏行走,也有可能是怕驚醒她。她已經漸漸開始了解他的一些習慣,他喜歡黑暗,尤其是隻有一點幽暗光線的黑暗,他喜歡默默坐在黑暗裏,坐在那張藤椅上,靜靜想些事情,或是聽窗外的蟲鳴和風聲,然後閉上眼享受;他喜歡吃隻有六分熟的牛排,吃飯的時候不喜歡說話,也不喜歡別人說話,總之是不喜歡有人打擾,每次他們麵對麵地吃飯的時候,總是寂靜無聲,除了刀叉在餐盤裏敲擊研磨的聲音之外;還有,他喜歡收藏古董,尤其喜歡瓷器,她住進來後,不斷有整車整車的瓷器搬運進來,安放進這座宅子的各個角落,許多俱是價值連城的寶貝,卻不見他從前威脅她說那些“變 態收藏”,那座地下室也再沒見他開啟過;他還喜歡一個人窩在書房裏翻看那些深奧難懂的典籍,都是一些又大又厚的紀念版本,樹皮比她見過的任何書的都要精致,但砸下來非得讓她重傷不可;煩悶的時候,或者是思考的時候,他喜歡靜靜地點上一支煙,在煙霧繚繞中放飛思緒,……還有,還有太多太多,她已經有些數不過來。

有一天夜裏睡不著,她腦子裏突然蹦出這些東西,嚇了她一大跳,原來,她已經這麽了解他,而這一切的發生,都隻是在不知不覺間,在某一個瞬間,某一次抬眸,某一次注視。這無數的某一次,在她心中默默築成一個清晰而又模糊的他。清晰,因為她了解他很多習慣,模糊,因為她看不透他,一點也看不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