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102 兩個男人

在聽到安安這個名字的時候,冷維銘的心微不可察地動了動,猶如逝去已久的一小滴雨珠,重新打在了他幹涸到開裂的心上。這兩個月裏,偶然有幾次,他開始有些後悔上次的計劃,那個計劃雖然打擊了林澤榮,青龍幫,甚至整個黑幫都因此勢力大為削減,讓他在生意以及諸多方麵得益頗多,但卻唯有一點,安月因此失蹤了,還是和她那個青梅竹馬的戀人,也就是姚若梅的情夫夏軒函一起走的。

想到這點,他便有些煩躁,那隱隱悶在心裏的火氣,伴隨著絲絲縷縷的痛意,慢慢蔓延開來,好像身體開了一條裂縫,在不斷地延伸到身體各處,直到要將身體全部碎裂開來。有時候,一向克製的他實在忍不住了,也會拿身邊的人和事出出氣,那群保鏢這一陣已經看到他就怕,瑟縮得跟烏龜似的。還有一個姚若梅,自上次的事情後,她似乎開始收斂,避免跟他直接碰撞,更多時候是避開見麵的機會。

雖然心底裏不願意承認,甚至還為自己找了諸多借口,可是到了最後,卻還是不得不承認一點,多多少少有著安月突然從生活裏消失的原因。

那座嶺南別苑,現在空空如也,隻有一個蘭姨天天在那裏,幾個負責打掃的仆人,卻一下子感覺少了生氣。好幾次,他晚上下完班莫名其妙就將車開到了那裏,到進了屋,洗完澡進了房間,看到房間裏空空如也,才反應過來,原來安月已經不在了。那張巨大的床上,她總喜歡貼著牆壁一側睡,緊緊地挨著,小小的身體縮成一團,像一個小蝦米,用這防備的姿態隨時準備著保護自己。他站在床前,靜靜地呆看上好幾分鍾,才驚覺,床角那一汪淺淺的陷落,已經不再了。

於是,他轉身,走到那條藤椅前,如往常一般,坐下,仰靠過去,聽著夜晚的靜謐裏,傳來唯獨屬於夜晚才聽得到的自然之聲。心,卻再也平靜不下來。

這種種反常的舉動,讓他一度對自己厭惡到底,卻又無能為力,卻又無可奈何,有時候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看看這顆曾經隻有冷漠與幽暗的心,如今到底已成了什麽模樣,看看那個叫安月的女人,到底對它施了什麽咒語,讓它已經不再是原來的它!

現在,這個女人終於回來,兩個月,她比他想象的要堅持得久得多,卻沒想到會是她自己先回來,等於送上門的事情,她也敢做。這就是這個女人,總是出人意料。

一仰頭,將杯中剩下的鮮紅酒液一口喝盡,嘴角殘留的那抹酒液,映著他眼中升騰起來的光芒,異常妖冶起來。將酒杯往桌上一仍,他站起身,往門外走去。

保鏢緊隨其後。

步出包廂,踏上汽車,冷維銘忍不住勾唇笑,安月,我們馬上就要見麵了。

“靡夜”最頂層,一間幽靜典雅的辦公室裏,一個氣質溫潤的男人正在認真翻看著文件。窗台上,一株仙人掌迎著太陽,綠得十分亮眼,長長的尖刺遍布全身,像個嬌弱的鎧甲戰士。

男人從堆積如山的文件堆中抬起頭,望向向日葵的方向,看著向日葵尖端那朵小小的花在風中搖曳,愣了半晌之後,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忽然一陣疾風吹來,那朵小小的黃花開始顫動搖曳,在急噱對流

的空氣裏睜著。男人收了笑,眼看著那朵小花隨著這陣風慢慢鬆懈,掉落。他站起身來,快步走到窗邊,那朵花早已消失不見。

他皺了皺眉頭,似乎感到一陣不好的預感,卻也不甚在意,重新走回辦公桌前,坐下,拿起文件。沒事的,還會再開的。他所最擔心的事情,已經在兩個月前解決,雖然因為落入別人的圈套而損失慘重,代價不小,但總算解決了,也了卻他心頭多年來一直記掛的一樁心事了。

就在這時,門外有敲門聲響起。

“進來!”他沒有抬頭,想也想得到是誰,這個時候能夠進的來這個地方的,除了一個心腹阿彪之外,別無他人。

“老大!”彪哥走進來,腳步似乎沒有平常那樣平穩,林澤榮抬起頭,望著他。

“出什麽事了麽?”

彪哥額上居然有了微汗,見林澤榮如是問,皺了皺眉頭,麵露鬱色。

“老大,事情不妙!”

林澤榮心中一凜,麵上卻不動聲色。

“什麽事,慢慢說。”他溫潤沉靜的性格,讓他遇事從容不迫,可這次卻無來由地有些擔憂。

其實,到了他今時今日的位置,已經沒有太多事情是可以很難倒他的,除了這座城市另外幾個數一數二的領頭的狠角色之外,倒還沒幾個人能夠輕易威脅到他,當然,冷維銘是一個。這個男人,潛伏在暗處多年,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不費吹灰之力,不動自己一兵一卒,廢掉半個黑幫勢力,還讓他也收受了不小折損,自己卻坐收漁翁之利。短短兩個月以來,沒了他和那幾個領頭的黑幫的阻撓,冷維銘的生意和勢力範圍至少比之前擴大了一半,如此短的時間可說是已經雄霸一方了。隻怕連他現在都不是他的對手了。

但是,總還是算值得的,至少安月脫離了冷維銘的魔爪,和自己心愛的男孩一起走了。她以後會幸福。如果真要怪,隻能怪他自己太大意,坐收漁翁之利這招,其實並不算太高明,隻能說他做得夠隱秘,而他又因為太在乎安月,疏於防範,這才讓他得逞。

阿彪這次進來,他方才那種不好預感再次升上來。

“我剛才得到消息,安安回來了!”彪哥看著林澤榮的臉,不安而誠實地報告。

林澤榮握在手裏的筆一顫,抬起頭來,“怎麽回事?”

彪哥皺了皺眉,“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按道理來說,那裏應該是很安全的,那座小城位置偏僻,人口也少,更重要的是不在這座城市的任何幫派的勢力範圍之內,眼線也少,我還派了人去保護他們,冷維銘即使發動全力去找,也不見得會這麽快找到那裏。可是,安月卻自己跑回來了……”

彪哥做了一番分析,卻還是沒能說出原因,其實,有個理由已經在他心裏成形,隻是他不敢輕易說出來。這個理由一旦成立,也就意味著,林澤榮之前所作出的巨大犧牲,全然成為白費。

為了安安能夠成功出逃,甚至徹底“消失”,林澤榮不但在那場被稱作“虎狼之役”的火拚中折損不小,而且,更是在其出逃之後,製造了安月的“死亡”假象。也就是說,那家報社刊登的消息,和所謂的人證,不

過是林澤榮的一手安排,隻為了讓大家相信,這世上已經沒了安月這個人。良苦用心,可見一斑。

可是,連他都能想到的原因,林澤榮那顆黃金腦袋會想不到麽?

“夏軒函有沒有一起回來?”林澤榮將文件放下。

“沒有。”

瞬間,林澤榮的臉色微變,低頭將文件放好。事情出乎他的意料。

當初,他一手辦了“靡夜”,親眼看見安月為了那個男孩所作的犧牲,甚而到最後,在他不在的時候,連自己都出賣了。可見,她是多麽愛那個男孩。可如今,她卻……

為什麽她會在得到之後又果斷選擇放棄?還要再次走進這座於她而言如虎狼之蝸的城市?就算於家人,於朋友心有愧疚,於這座生活了許多年的城市有著不舍之情,也不值得她放棄好不容易到手的幸福啊!

難道?一個令他心驚的念頭在腦海裏一閃而過,卻又在下一刻被他否定。這不可能,絕不可能,再如何,安月也不會讓自己陷入這樣一條不歸路。她不是那樣的女人,可以如此背負恥辱低賤地去愛一個沒有心的男人。然,她愛夏軒函難道不是這樣麽?屈辱絕望,委曲求全,不顧一切,那樣地為愛執著癡狂,如一個為愛而生的女子。

為愛而生,林澤榮心裏默念著,心裏一陣發顫,如被萬般纏藤圈繞,緊到窒息。他隻希望自己的猜測不是真的。

“老大,你說現在怎麽辦?”彪哥問道。以彪哥的頭腦,隻想到了安月與夏軒函之間出現了問題的這一步,卻沒有想到或許連安月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那一層緣由。

“你先去盯著,小心冷維銘的接近,最好,在冷維銘沒有發現之前,把安月安頓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記住,多派幾個人保護她。”林澤榮迅速鎮定部署一切,彪哥點頭轉身出門。

其實,林澤榮極想將安月帶到自己身邊,唯有那樣,他才放心。可是,他一麵想見到她,一麵又害怕見到她。已經有兩個月沒見過她了,是這三年多來隔得最久的一次。有些東西如長進了身體裏的蠱毒,一旦抽去解藥,便不斷侵襲,疼痛難忍。

情感裏,他那麽想見他,理智卻告訴自己不能。他不能讓她發現,原來這麽多年,他一直躲在她身後,看著她的一切,看著她為生活奔波,為愛情付出,為親情愁苦,為友情歡笑,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眼底,一幕幕如電影般被鎖在心底,比了解自己還了解她的種種。她像他身上的一個烙印,始終磨滅不去,有時候恨自己這般,卻又不忍心刮去。可這次的害怕,卻不僅僅隻是因為這個緣由。

他最怕的,還是他的那個猜測,成為真實。那樣的結果,要讓他情何以堪,要讓躲在她身後默默疼惜她的他,情何以堪!

所以,他猶豫了。這成了一種難以克製的煎熬。

就在這時,電話響了。他從思索中醒來,看了一眼來電號碼,接起來。

“阿彪!”

“老大,不好了!”電話對麵,傳來彪哥急促的聲音,“安安已經被冷維銘抓走了,我們晚了一步!”

一陣風來,林澤榮一個閃神,手裏的文件被風掃到了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