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象吃獅虎,鼠吃象

譚綸扒了扒碗裏的飯,夾了塊糖醋排骨給譚靖海,又夾了塊素黃瓜給陳霜華,看著倆人愁眉不展的模樣,嘻笑道:“爸、媽,那姓申的寫封信上去,你們就愁成這樣,我看他別說寫信,就是在中南海磕頭都沒用。”

“你還笑得出來?這事還不都是你鬧的?你爸就是做農業部的副部長,那也是副部級,算平級調動,做水利部的副部長也是一樣,你非要活動,活動出毛病來了吧?申家在上頭的心裏也是有份量的,一碗水端平了,就算相互抵消,那也讓上頭認為你爸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陳霜華沒好氣的說。

“副部和正部的差距不是一點半點啊,我爸至少要做正部,不然退休連個秘書都沒有,也沒專車用,報銷醫藥費的時候本子的顏色也不同,待遇就更差了。”譚綸還是嬉皮笑臉的模樣。

在他瞧來,申野軍寫信雖說會讓上頭的考慮謹慎一些,但成算還是很大的。

“笑,就知道笑!”譚靖海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你說你活動就活動吧,怎麽喊上喻家、傅家、林家一起上?你當上頭眼睛是瞎的?你這叫要挾,明白不?”

譚綸撓頭道:“我也就跟平子、老九、小嬈他們說了說,他們自己要攛掇家裏人起哄的,還能怪我?”

“你……”譚靖海氣得說不出話。

“誰不知道你們是發小,他們在家裏又不受寵,還不是你把他們給帶起勁來的?我就信那三孩子要沒你在背後會有那膽子。別的不說,喻平那孩子就是個老成的,也會主動幫你搖旗助威?”陳霜華也氣了。

全職主婦眼睛也沒瞎,她看得清楚得很呢。

“聽喻平他爸說軍委今天就要上防災預案,這軍委再一摻和這都成一窩粥了,你老子這回非得被熬成糊不可。”譚靖海氣道。

譚誠和葉小靈今天沒回家吃飯,不然這場戲可就更熱鬧了,別的不說,葉小靈那嫂子嘴裏可是不饒人的。

“爸,沒那樣危險,我看呐,在上頭眼裏水利部和農業部都是無關緊要的位子,再說了,農業部也有涉及農田灌溉方麵的,也跟水利有關。”

“你這叫什麽話?省部級哪個位子都不是無關緊要的,隻有相對負責輕重而已,”譚靖海被他說得七竅生煙,“你折騰吧,你老子反正這輩子副部也就到頭了,我看你能折騰出什麽來。”

飯吃得不高興,但譚綸住在家裏,跟爸媽還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氣也就是一時的。

到得第二天,好消息總算傳來了。副總理召見範輕澤,問的就是譚綸的那篇文章。

範老人才到國務院,消息就傳到了外頭,譚靖海和譚綸都在家裏等消息。林小嬈來了幾個電話,說是喻平讓她轉告譚綸,軍委的預案上頭很重視,讓他放寬心。

傅鏈久幹脆直接跑到譚家,還帶了包他大哥從台灣帶回來的茶葉。

“這種台灣烏龍茶加了奶,叫奶香烏龍,我爸喝過說是挺好。譚叔您喝喝看,

絕對比您以往喝的要好。”

譚靖海抿了口,差點沒吐出來:“這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老傅就這口味?”

傅鏈久表情尷尬的抓抓腦袋,傅家、林家、喻家的祖輩都是譚老的下級,他在譚綸譚誠兄弟前天生矮半階,同理他老子看到譚靖海也是一樣。

“我覺得這茶還不錯,爸,您是喝慣了雨前,這烏龍也有烏龍的味道,這奶味嘛,淡淡的,有點奶茶的意思。”譚綸笑著給傅鏈久打圓場。

“哼,奶茶那都是年輕人喝的,我這年紀還喝奶,要被人笑話死。”譚靖海板著臉說。

傅鏈久縮著頭也不敢再泡給譚靖海喝了,倒是譚綸笑道:“這茶是不是叫高山奶烏龍?”

“沒這名字吧?”傅鏈久一愣。

“簡稱叫高奶龍?山奶龍?”譚綸說著一副悠然神往的樣子,“聽說台灣那島上有什麽高山族,這不是高山族的女人用奶擠到茶上種出來的吧?”

譚靖海瞪了兒子一眼,這都什麽時候了,還瞎扯淡,說這些沒譜的話,但轉念一想,這兒子的靜氣工夫倒比自己還要強些,這讓他都有點意外。

終於電話響了,譚靖海抓起電話就沉聲道:“喂?我是譚靖海。”

譚綸和傅鏈久忙放下茶,注意著他的表情。

好半天才看譚靖海陰晴不定的放下電話:“副總理把申野軍叫過去了……”

是要跟範輕澤當麵談嗎?譚綸摸著杯沿想了想說:“倒不是壞事,姓申的那小子跟範老還是沒得比的,水利方麵也不是他的長項。”

“怕就怕他壞事,這小子我打小就看他不順眼,蔫壞的,要說做什麽好事他不行,可要做壞事他張嘴就來,”傅鏈久分析道,“他既然先前就寫了信,綸子的文章肯定看過,說不定會挑其中的疏漏來搞事。”

疏漏不是沒有,但送到副總理案前的文章已經範老把過關,修改過,跟傳出來的文章不一樣,申野軍想壞事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找申野軍說明上頭是多方麵考慮的了,”譚綸倒不慌,“姓申的口才不錯,但也不能說出朵花來,要我猜得沒錯的話,最多一小時,就會有電話來讓爸去中南海。”

這段時間譚靖海一直在惡補水利方麵的知識,當然跟範輕澤那種幹了一輩子水利工作的沒得比,可要說出個頭頭道道來也能做得到。這前前後後都大半個月了,便是門外漢,也可說是初窺門徑了。

“你倒是鎮定,我這局外人都流汗了。”傅鏈久擦了下胖臉說。

別看好像事不關己,可要真能幫譚靖海爭取到水利部做主管防洪的副部長,在傅家這胖子的地位肯定會提升一些。

“我這是假鎮定,要不看看我手掌,全是手汗。”譚綸攤開手,用紙一抹,細細的一層手汗擦了下來。

把譚靖海活動到水利部不光是為了讓他借大洪災升官,同時也為了避免他在幾年後的農業部稅改大會上出事。

電話再次響起,譚靖海接過電話後,抓起大衣說:“讓你小子說對了,你老子現在就要去中南海,你們在家等著吧。”

傅鏈久一愣,才不可思議的看向譚綸。

“既然是要討論,上頭認為文章是我爸寫的,不可能不讓他參與,這是顯而易見的事。”譚綸聳聳肩,表示這是常識。

譚靖海回頭瞟了兒子一眼,自打除夕夜起,他就給自己太多的驚奇,似乎他辭職是有點可惜了。

他一走,陳霜華在買菜還沒回來,傅鏈久那緊繃的心總算是輕鬆了些,麵對譚家長輩,總是覺得很緊張。

“下盤棋吧。”

譚綸拿出的是盤鬥獸棋,這棋在他年少時常玩,後來就束之高閣了,這些日子翻出來的。鬥獸棋是兩人對弈,每方八枚棋子,分別是象、獅、虎、豹、犬、狼、貓和鼠。

“咱們就跟這老鼠似的,是在食物鏈的下方,但是按這鬥獸棋的規製,這老鼠也是能吃象的。”

傅鏈久笑道:“也就過個年,你就跟變了個人似的,道道那麽多。就我看,你跟那些廳局級的城府都差不了多少了,要不辭職,你老譚家會把力量都轉到你身上吧?”

譚綸用虎將傅鏈久的豹吃掉後說:“辭職是膩味這官場了,這就是座圍城,外頭人想進來,裏麵的也未必不想出去。”

“那你還幫譚叔活動?”傅鏈久詫異道。

“我爸一直都在城裏,他都五十了,你讓他到城外,他不迷路就算輕了,”譚綸挪了步棋說,“既然是在城裏,那就往城裏最好的地方走吧。”

被他這樣一說,傅鏈久皺起了眉:“咱們這些世家子,無非商、軍、政三條路,你既然辭職,軍隊係統是進不去的,讓你跟我哥從商又不幹,你到底怎麽想的?”

喻平、林小嬈、傅鏈久三人,他最胖但想法最多,也可說是最聰明的一位,他都琢磨不透譚綸的算盤,另外兩人更猜不透了。

“還有第四條路,”譚綸將象移到傅鏈久的虎前,“做個翻雲覆雨的局外人。”

話說得隱晦了些,傅鏈久還是意會到了他話裏的意思,手輕輕一抖,他的象竟然挪到了河邊,而譚綸的鼠正在河裏。

“象吃獅虎,鼠吃象,”譚綸拿掉傅鏈久的象,“你們仨嘛,還是該待在體製中,我出來是想從這棋盤裏脫身,看棋也看得清楚一些。”

這話隱隱竟然有了指點江山的氣勢,傅鏈久著實震驚了一下,才沉聲道:“若是譚叔做了水利部的副部長,下一步你要怎麽做?”

“要做的事很多,加固防洪堤、籌備救災物資、加大監控降雨水情力度、有可能的還要遷移安製災民等等,唔,需要用錢的地方也不少,上頭也會考慮這方麵吧,”譚綸抬起明亮的眸子掃了他眼,“老九,到時你也有一展身手的地方。”

傅鏈久一怔,握棋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作者題外話】:鬥獸棋有人玩過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