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上書

水研所的辦公樓跟別的副局級單位比起來實在是極為寒磣,幾棟白樓外牆上都落滿了水漬印,停車場也僅僅能停二三十輛車,大門都是綠色的老舊木門。

譚靖海跟譚誠問了三四個人才找到那位大專家的辦公室,推門而入看到的就是四麵牆上掛著的華夏國各地區的水情圖。

“範老,”譚誠看著伏案在桌上的白發老人輕聲道,“我是小譚,我爸過來了。”

範輕澤,水研所的頭號專家,五十年代的水利大建設時期,曾主建過數十座的水電站、大壩,由於對三峽工程持保留意見,曾被稱為頑固派。再加上年事已高,隻在水研所掛了顧問頭銜,退休八年卻每天都主動的趕到所裏工作,聲望德望在水利方麵不做第二人想。

譚誠跟範輕澤的小兒子是大學同學,來之前就打過電話了。

“噢,譚副主任啊,請坐。”範輕澤抬頭道。

辦公桌對麵隻有一把搖一搖怕就會散的木椅,譚靖海坐下,譚誠隻能站著旁聽了。

“範老,這是我家小兒子譚綸寫的一篇論文,還請幫把下關。”

接過譚靖海遞來的稿紙,範輕澤有點不以為然,譚綸的名號在四九城裏,不單小一輩的知道,就連他這種專注於單一學科的專家都聽過。

做的有些事已經不能說是荒唐了,送到牢裏去關個一年載都是輕的,什麽綸少、綸爺,他在家裏也聽小兒子提過幾回,滿不以為這樣的人能寫出什麽關於水利方麵的高妙文章。

“放下吧,我抽時間看一看。”

到了範輕澤的地位,也不大會給譚靖海這副部級官員麵了。

譚誠嘴角一彎,閃出一抹冷笑,這樣的結果是他預料中的,就算範輕澤肯看,怕也逃不出嘩眾取寵、欺世邀名這八字評語。

“這論文是我家小兒費了好些工夫才寫出來的,我已經看過了,有些看法極為中肯,範老是不是現在就看一看,也好給我些意見,是對是錯,我也好回家教訓那小子。”譚靖海自然不會輕易被堵回去,既然來了,那就要有個準信才能走。

範輕澤瞟了他眼,將手中繪圖的筆尺放下,托起稿紙,隻掃了幾行,就咦了聲,目光一下就挪不開了。

譚靖海知道他要花些時間,看到房間裏有飲水機就說:“大誠,去給範老倒杯水。”

水杯小心的放在範老的手邊,他卻像是根本沒看到似的,足足過了半小時,他才沉聲說:“這真是譚綸寫的?”

“如假包換。”聽範輕澤的口氣,譚靖海心下稍定,“可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論證極為嚴謹,可是……”他不相信這篇論文出自譚綸的手筆,看了眼對麵的譚靖海,他猛地想到這或者是他寫的也說不定,說譚綸寫的,是擔心被我取笑吧?

“可是什麽?還請範老直言。”譚靖海問道。

“沒什麽,你既然看過這篇論文,那裏麵提到的厄爾尼諾現

象,你了解嗎?”範輕澤提出了關鍵的問題,文中譚綸將大洪災跟厄爾尼諾現象聯係在一起,這也是論文的亮點。

“厄爾尼諾現象主要指太平洋東部和中部的熱帶海洋的海水溫度異常地持續變暖,使整個世界氣候模式發生變化,造成一些地區幹旱而另一些地區又降雨量過多。”譚靖海連夜做了功課。

誰想範輕澤問這問題的原因是在試探這論文出自誰手,譚靖海是國家教委的副主任,對氣象學、水利方麵應該是個外行,要他能答上,他就對這方麵有一定的認識。

畢竟厄爾尼諾現象這個說法去年才由國際海洋學家提出來,對這不關注的根本就不知道。

範輕澤微微點頭,意味深長地說:“這篇論文寫得很好,預測大膽,求證小心,可說是一篇難得的好文章。最重要的是文中指出了可能受災嚴重的區域,和能夠采用的防災辦法,連安定民心的方麵都思考到了,光是這幾項,怎麽稱讚都不為過。”

譚靖海沒想到譚綸的論文會得到範輕澤這樣高的評價,臉上忍不住堆滿了笑:“都是小兒一時的戲作,範老過獎了。”

譚誠的臉慢慢的黑了下來,讓譚靖海拿這文章來給範輕澤把關,不像是一步好棋。

“我會將它整理一下,再提到部裏會上討論,”範輕澤握住稿紙說,“論文我就留下了。”

譚靖海自然不會反對,當他準備告辭時,範輕澤突然問道:“要是由譚主任主持防洪方麵,想必會比現在的劉副部長要好吧?”

譚靖海謙虛兩句,出到門外才對譚誠說:“你弟弟這次說不定要讓我刮目相看了。”

譚誠黑著臉點了下頭,握著拳頭,胸口堵得厲害。

二月中下旬,國務院突然接到外交部、金融界、水利部上書,都由喻副秘書長轉呈給負責的副總理,談到的都是有可能在六月發生的特大洪災。

那篇文章也經過相關途徑到了主管副總理的手裏,各大部委都在風傳這文章是出自譚靖海的手筆,一個國家教委副主任寫這種文章,看似不搭調,但聽聞上頭還開會討論過了,也不禁都在胡亂猜測。

在這場潛流中的譚靖海倒是四平八穩,凡是有來打探消息的,他都笑嗬嗬的應付過去,也不再提文章是譚綸寫的,大有一種坐看雲起的氣度。

譚綸則每日從喻平、傅鏈久和林小嬈那裏收消息。

剩下的就要看上頭的意思了,這輪番上書也未免就沒有逼宮的意思在,但無論怎樣都不會提出要讓譚靖海去水利部,至於上頭怎麽看,那也是譚綸無法把握的。

等到二月的最後一天,譚綸實在沒法按捺得住,按時間來算,到三月十日就要公布機構改革的任免了,便再度將喻平三人叫到了梅花茶莊。

林小嬈先說:“外交上的預案已經交到了國務院,我爸的意思是讓你先不要著急。”

譚綸握著茶杯點頭,就聽傅鏈久說:“經濟方

麵的損失情況,你在文章中寫得很明白了,這些日子我二伯和老爺子重新計算了一篇,跟小嬈家一樣,提了上去,但沒有任何消息。”

“小叔說上麵還拿不定主意,我爸跟譚大伯見了個麵,準備軍委再拿個預案上去。”喻平抿了口茶,才說,“上頭怕是想光憑一篇文章就將譚叔調到水利部,難以服重吧。”

這也是譚綸擔心的,水利部是屬於專業性極強的部委,跟其它部委不同,往往都是由下麵的人升上來,空降的事一般是不幹的。

但這重生以來的第一仗怎麽都要打好。

“軍委的意見很重要,防洪救災,部隊都是主力軍,但軍委涉政也會受到非議,喻伯要小心一些。”譚綸輕聲道。

“輕重我爸拿捏得到,要真如你文中所說的,現在做準備都晚了些,對了,範老那裏有動作了嗎?”喻平問道。

這事說來譚綸也奇怪,譚靖海回家說範輕澤極為推崇自己的文章,但除了在水利部的會議上提了一下,通過水利部的渠道上書後,他就沒了聲響。

若是他能出麵表態支持的話,那憑他的聲望地位,譚靖海調任水利部希望就大得多了。

“範老可能有他的想法,他這種老一輩的專家,我們很難猜度得到……”譚綸說著搖了搖頭,就聽到喻平的手機響了,他接起來不到半分鍾,臉色就變得很難看。

“是申野軍,他寫了封信給國務院,說文章是在嘩眾取寵,拿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來做吸引眼球。”

聽到這個名字,譚綸的瞳孔狠狠一縮,手慢慢地握成拳頭。

當初害得他跳樓的就是這個人,他比譚綸、喻平要大幾歲,沒到三十歲已經在民政部救災司任副司長,如無例外,三年後他將調任監察部糾風室,十四年後出任監察部部長。

申野軍的父親當年在跟譚靖海爭國家教委副主任的位子時被狠踩了一腳,花了幾年工夫才調任科學技術委員會任副主任,這次機構改革後將出任文化部副部長。

再往上算,申野軍的爺爺跟譚老也是死敵,在過長江的時候,譚老的部隊在渡口架起機槍攔住了申老的部隊,搶先渡河。打進南京時更搶先把東西都搶光了,讓申老一直記恨在心。

要再往遠了說,那仇在紅軍長征時就結下了,譚老有回帶連隊執行任務,被國軍圍住,申老的部隊從旁邊過去也見死不救,回來後兩人打了一架,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雖說都是開國元勳之後,但譚綸跟申野軍從小就不是一個圈裏長大的。

“救災司的話還是很有份量的,這一來就頭疼了。”傅鏈久扶著腦袋苦笑道。

譚綸冷哼了聲:“最終還是要看上頭的,姓申的也不能做什麽。”

傅鏈久、林小嬈對看了眼,都沉默起來,要是花了這麽大工夫沒個結果,那不是更讓家裏瞧不起了?

【作者題外話】:厚臉皮了,再求一下收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