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珞婭：至愛至恨
我又一次的忍不住衝他發怒。
我不願意這樣，然而，卻難以自製。
明明，我是最最愛他，最不願意傷害他的，可是，卻一次又一次的忍不住出言傷人。
我望著他離開的背影，潸然淚下。
那個在幾年前牽著我的手，帶我離開那個囚牢一樣的院子，推開五彩繽紛的世界大門的男孩子，是我一生的陽光。我曾經以為，他會一直牽著我的走，陪著我一起度過所有的日子。隻要看到他的笑容，那麽，再怎麽樣的陰霾的日子，我都甘之如飴。
然而，在我堅信著他，依靠著他的時候，他卻放開了我，如此的義無反顧的離開了。
珞婭公主賢良淑德，秀美天成，特封為邵宜長公主，賜婚梁王。以修兩朝百代之好。
那一年，我與大哥由帝都返回沙池的時候，帶著的，還有這道聖旨。我回到沙池，不過是為了籌備婚禮。
“父皇，哥哥，我不要嫁給梁王……我寧願在帝都做人質，也不願意嫁給梁王。”
沙池的殿堂上，我祈求著他們。
“這不是你能夠選擇的，不需要說你願意不願意了。我們與天水的差距如此之大，已經向其臣服，那麽，就得是聽其號令，遵從聖旨了。你在帝都生活那麽多年，難道不知道皇命不可違的道理嗎？”
父親冷冷的說著。
“妹妹，你知道你在帝都是人質，不過是人人踩踏的螻蟻。你以為有了公主的稱謂，就真的是天朝公主了？你別妄想……能夠有這樣的姻緣已經是很不錯了。梁王的母親鄧妃母親是世家大族，鄧妃也深受皇恩。梁王也是允文允武的人。讓你嫁給梁王，該是怎麽樣的恩賜？就算是讓你嫁給混跡煙花酒肆的陳王，狠虐狂暴的廣王，你也是不能說出半個不字的。王族的人，是該為王族犧牲的，貢獻自己能夠貢獻的全部。你沒有自己的選擇。”
哥哥的的眼睛很細，眼角上挑著，露出凶狠的光。
我曾經很懼怕他，因為他曾一度是我唯一的親人，然而，我已經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與意誌，還有與他的愛。
“哥哥，說著這樣的話，你何嚐把我當做是妹妹呢？讓我嫁給梁王，是你的心願吧。未必是王族的利益，不過是更符合你的利益。我嫁給了梁王，如此，你就可以回到沙池了，你可以獲得皇帝與梁王的信任，對嗎？不是我能不能說不字，我若想做的，是誰都不能夠攔得住我的。”
我仰起頭，應著他的目光。
在帝都，我很少與他起衝突。因為恐懼他的歇斯底裏的憤怒，因為顧及大漠兒女的臉麵，也因為，我並不那麽的在乎他。我努力的忍耐著他，就算是他衝我發火，我也忍氣吞聲。可是，我現在
就偏偏的要激怒他。我要讓父親看到，他的兒子，在異邦是怎麽樣的對待他的女兒。沒有仁慈，沒有憐愛……
哥哥的目光裏，噴出火來。
“你好大的膽子，在父親的麵前，你竟然說出這樣忤逆的話來？你為什麽不願意嫁給梁王，你以為我不知道原因嗎？怎麽難道是要我告訴父親，你與林慕寒的私情？你為了一個漢族的男人，要違逆聖旨，將沙池置於不顧！你學會了私定終身”
“你胡說！”我暴怒。站起來同他廝打了起來。
我被他狠狠的摔倒在地上，膝蓋上摔出了血。
“父親……”
我大哭著。
父親冷冷的嗬斥我們：
“你們的眼裏，還有沒有我？你們還有沒有樣子？”
“他汙蔑我。”我道。
“你的過去，我一個字都不想聽。你們都不用辯解什麽。珞婭，你必須作為和親公主嫁給梁王，你該幸運是嫁給梁王。做哥哥的，也不能夠諷刺妹妹。不管你怎麽想，都該維護妹妹的尊嚴，維護沙池的尊嚴。”
父親冷冷的說，轉身而去。
“在王朝裏，沒有親情，隻有利益。我早就說過的……”
在父親離去的時候，我聽到哥哥也這樣說。
我一次次的想要自殺，然而，卻沒有下得去手。
我並不是留戀人世，也不是畏懼死亡，我在等待。等待和親使者的到來。因為那是我在人間唯一的眷戀。
我離開帝都的時候，他正好隨太子去賑災，我必須要見到他他是我最後的希望。
然而，我卻失望了。
我請求他，帶我走。然而，他搖頭。
“你的身後是大漠，你有你的父兄；我的身後是林家，我的家族。如果我們這樣離開，那麽我的家人將遭到屠戮，你的同族會經曆血光。我們怎麽可能不管不顧？”
我不相信他的話，可是，卻不能夠說服他。
也許，現在還有一次機會。
隊伍啟程之前，林慕寒找了筆墨在寫書信。我緩緩走了過去，側著身子看。
那是一封寫給皇帝的信，匯報著我們這一路的路程。“沙漠中遇到了暴風，隊伍死傷慘重……”
我愣生生的扯過了那封信，撕成了碎片。然後，應著風，讓那封信在風中散去。
林慕寒望著我，很是不解。然而，他的身前仍舊是平和。
我能夠感覺到，我的性格越來越怪，喜怒無常，極端刻薄。然而，林慕寒一直都在忍著我。一直用這樣平和的眼神望著我，用溫和的態度待我。
我的生活種種不幸，我卻將這種不理智與傷害加諸在這個最在意我，一直保護
我的人身上。我不願意如此，卻不能改變。
“如果，什麽訊息都沒有的話，是不是，我們也葬身這場狂風中呢？”
我笑著，我想我的笑看起來一定很詭異。
“如果，我們死了，那麽就沒有人再能夠追究我們的責任，沒有人能夠限製我們的自由了。以後的人生，就隻屬於我們自己了。”我道。
林慕寒瞪大眼睛看著我，努力的理解著我話裏的意思。
“如果你不寫這封信，如果沒有人知道我們去往何方，如果這些士兵都不會回去。那麽，可能，所有人都會當我們已經死了。我們是死人，也可以複活……按照我們自己的方式。”
我望著不遠處稀稀落落的站著的將士們。
“我想，隻要給他們足夠的金銀，許他們以未來，那麽，他們也許會願意跟我們重新開始人生的。”
我看得出來林慕寒眼睛裏的不解與錯愕。良久，他苦笑的搖了搖頭：
“你都是在說什麽呢？不行的。就算是不為了金銀錢帛，不為了功名利祿，南望故土，那裏有他們的父母妻兒。那些喪命於黃沙的士兵我無能為力，也很是內疚。但是，活下來的大家，我有義務帶他們回去。”
林慕寒道，目光仍舊是平靜的。
“可是我呢？”
我的聲音突然提高，為了不引人注意，旋即又降了下來：“你就不考慮我嗎？就忍心，不管不顧？你忍心看著我嫁給梁王，傳聞，他已經有兩個美妾。你就忍心，就此放手嗎？”
我淒淒切切。
“如果我們不回去，那麽，他們就和我們一樣不能夠回家。我還有父母兄弟，對不起……”
林慕寒垂下了眼瞼，一聲歎息。
我聽到了，仿佛是心碎的聲音。
我知道，他已經決定放棄我了。
“你曾說過，會一直保護我的，會用你的生命守護我的……你違背你的誓言了。我恨你。”
說這樣狠曆的話，我竟然心如止水。
林慕寒沉默。
“你以為，就這樣放手，就可以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你就可以安心的過你以前的生活，可以安心的求你的富貴榮華，嬌妻美妾，子女成行？”
我道，嘴角竟然有一絲苦笑，旋即，我笑出了聲。
“不可能的。如果我此生不幸福，我也會要你，一樣不幸。我的人生，是因為你才有希望，才見陽光，我的心因你才起波瀾；你不該給我希望又給我絕望，不該救我出囚牢就將我放棄。如果沒有得到，不會失望。可是，得到而又失去的痛苦，我不甘心不能承受……我恨你。”
我轉身而去，眼角，竟沒有一滴淚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