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白芷：無情帝王家

“你是不是見到他了？”

見宮女們一出去，珞婭急切的問道。那個沒有說出來的名字，讓她的雙眸閃光。

我點點頭：“我進宮之前見過他。他讓我叮囑你，一定要保重自己！”

珞婭愣了一下，點點頭，旋即淡淡的一笑：

“我希望得到他的消息，希望聽人說其他。然而，你不說我卻已經知道，你能夠帶給我的是什麽消息。該說的話，想說的話，都已經說了千百遍。什麽話都不用說了，我都知道……”

“那你就不該這樣子待自己。再怎麽樣的人，也容不得這樣的消沉，身體是吃不消的……”

我道，眼中都是同情，心裏頭也不由得難過起來。

珞婭說的話，讓我覺得很被打動。眼前的珞婭，與消沉清減的林慕寒，明明是一樣的。詩裏頭說的兩心同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我沒事兒。其實，若是心死了，身體好又如何？不過是行屍走肉？我並沒有太大的感覺了……吃了藥昏昏沉沉的睡去，與輾轉反側的醒著，都是一樣的。夢裏頭是他，醒著也是他。我的世界裏，隻有那個看不到摸不到再不能夠擁抱的人，我與周圍是隔絕的，其實，他們就可以當我是死人了……”

珞婭的目光那麽遙遠，仿佛她看到的是許多日之前，那個見得到的他。

“珞婭公主，林慕寒也過得很不好。如你一樣的抑鬱，一樣的消瘦黯然。若是你死了，他也未必能夠安然的獨活。你真的想，他跟你一樣？也許，你已經無期待無牽掛，可是，他還是有牽掛的。帶著對家人的牽掛和負疚，因為你的不幸，而陪你不幸……我不敢想，我不願意看到林將軍那樣。我想，你也不願意的，對不對？”

我直視珞婭的眼睛，我從她的眼中，能夠讀到不忍心。

珞婭一歎：

“我又何嚐願意他不好呢？可是，我們又為什麽一定是這樣結局呢？我不甘心，我不甘心的。”珞婭有些激動。

“不是說好了嗎？要好好的過下去的。”我道，試圖安撫她。

“好好過下去也要有能夠好好過下去的可能。自從來到了天水，作為人質，我始終都是卑微的懦弱的生活著，從沒有人真正來關心我。我的哥哥，隻是要求我，驅使我，將他被壓抑的憤怒都指向我。隻有林慕寒對我好。而今就算我不是人質，說是一個和親的公主，可那又怎樣？”珞婭的聲音很是悲涼，眼神中是冰冷的絕望：

“大家表麵上當我是個公主，背地裏其實也知道我不過是個幌子而已。我在這裏呆不久的，也給不了她們未來。這宮裏的丫鬟們各想著自己的出路，大家眼裏頭心

裏頭我也是沒有什麽分量的。再者說了，我自己的命運自己都掌握不定，又怎麽能希望著他們心裏有我呢。”

珞婭靠在靠枕上，目光暗淡。

我想，珞婭是自卑的，她的自卑讓她不敢相信自己有能力做什麽。於是，她把自己封閉起來，躲在床上、躲在病中，就此不問世事，裝作什麽都看不到、聽不到。她將自己的生命都依靠在林慕寒身上。沒有了林慕寒，她就像一根脫離了依靠的蔓藤一樣，慢慢的枯萎。

在大漠，受傷奔波，在最最絕望的時候，隻要是在林慕寒的身邊，哪怕就是麵臨著死境，珞婭都有著平和的心態，有著坦然赴死的勇氣。然而，此刻，她心如死灰。

“珞婭公主，你這樣想不應該的。”

看到葉秀，雖然是一麵之緣，也能夠感覺到，她其實是很尊重珞婭很願意照顧珞婭的。這個宮裏頭的宮女，心裏頭就未必就沒有珞婭的。隻是這個主子什麽話都沒有，丫鬟也隻好自顧自的給她決定。她一直也不管不問，那麽下麵的人閑散了也正常的。

“對了，珞婭公主，我可是見到了那個梁王，那是個很文質彬彬的人，很有貴氣，而且他名聲甚好，頗有些才氣，在這些文人士子之中很受敬仰。”

我道，我將那一日遇到梁王的事情告訴她。起初珞婭並沒有注意聽，聽到最後，她倒也是眼睛亮了亮：

“這個人倒是有意思的人。”

“對啊，梁王的確是個有意思的人呢……”我道。

“不僅是有意思的人，而且還有些聰明的人。這梁王的母妃是一個很有權勢的妃子，梁王自幼聰明好學，深得皇帝的歡心，在諸皇子中，也是饒有些好名聲的。不過，他的聰明和名聲也不全然是好事兒。因為他的出眾，才很被皇後以及太子忌憚，在朝政上麵處處被排擠。是以，他隻能用不問政事，不參與國事來保護自己。不過，這樣的人，怎麽可能甘於寂寞呢？”

珞婭緩緩說道。

珞婭其實並不是不知事兒的。隻是，她不願意去想很多事兒，她的聰明不願意表現出來而已。

“現如今的梁王，隻能在這些文人中尋一些名聲，教導一些後起之秀。這些人或者日後就是朝中大臣，就是封疆大吏。他的如意算盤打得很好。至於實現不實現那就未必了。”珞婭道。珞婭說得很冷，聽得我一驚。

“怎麽聽你說的，又是很讓人害怕了……”我道。

“沒什麽可怕的。最是無情帝王家。你要知道，雖然太子已經定下來了，但是這些皇子們還是虎視眈眈，各有各的心思和想法的。就說這個梁王，他母妃家勢力很大，他自己也是個很有

野心的人，所以呢，就已經是明著暗著被皇後和太子坑了好幾回。若是他娶了個權臣家的女兒，他會如虎添翼，因此呢，才被指婚，娶我這個和親公主。雖然他不得不聽命於此，可是他心裏頭不知道怎麽想的吧……”珞婭道，微微搖頭：“你也莫害怕。因為是他們有所圖，所以呢，就不會做的太過分的。不過就是個製衡平衡。等到一日真正紛爭起的時候，那就看是誰命大，是誰本事高了……我們不過是靜觀其變的。”

“不會這樣吧……”我道，我心裏還是不可置信。“這個梁王我瞅著也是個很清秀的人……”“嗬嗬，你也說了，他結交的都是那些要趕考的士子，其實不過是收攬人心。至於他所謂的那些京城名流呢，也都是官宦的子弟，而那些大臣們也是他刻意結交的對象。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還自以為聰明呢……”珞婭道，不以為然。

我突然覺得有些後背發冷，之前梁王的完美讓我覺得不真實，不舒服。然而，此刻珞婭揭示的這些醜陋，更讓我難以接受。

“對了，還有一個人，就是你說的那個出家的人。我想就是清王了。”珞婭道。

“說是梁王的兄弟呢……”我道。

“對啊。他是代皇上出家的。清王的母妃是草原人，之前被皇上寵愛過幾年，可是據說那個人性子很是天真，不太熟悉中土人情，最後也落得個抑鬱而終，似乎死時候還很年輕。她的孩子也不得誌，是以就替皇上出家去了。”珞婭道：“這便是這個皇宮的情分……”

“你說梁王結交的全都是權臣，可這個在寺廟裏的清王也是他相處不錯的兄弟，可見他也不全那麽功利的。珞婭，你切莫把梁王想的那麽不好……”我道。

珞婭淡淡一笑：“可能是吧。對了，你們一起來了幾個人，也該找葉秀安置一下了。”

“是找葉秀安排，還是你見見呢？其實這話還是該你說吧。”我道，略微思索：“你如果不行使你這個公主的權力，你又讓人家怎麽能敬的起來？你躲著，自然大家都不會在意你的存在。若是你堂堂正正的說，也沒有人敢輕視你的。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去爭取的。隻要你想好好的活下去，你都得自己振作起來。”

“好的。”珞婭點點頭：“你說的也是，你去叫他們過來。”

我點點頭應下了，很高興看著，願意振作的珞婭。

這一日珞婭把我和一起來的宮女分了工。我負責珞婭的起居，珞婭稱我是女官科考入宮的，是以要尊貴些，於是安排我與葉秀一樣是這個宮的主事宮女。珞婭的安排讓宮人有些驚愕，然而，摸不到底細的宮女見珞婭一反常態的堅定，反倒是不曾說什麽。

（本章完）